终于还是问到了……
林萧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看着任欢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有一声长叹。
如果一切都按照萧谋给出的大致方向前进，对摩云帝国的反攻战中是不会接受任何降兵的。也就是说，所有魔修都没有在战场上活命的可能，他们的结局只会有死亡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这就是赶尽杀绝！
萧谋在内部已经把话挑得很明白了，当时与会的所有人也一致赞同的。他们都知道治病要除病根的道理，不可能给魔修留下死灰复燃的机会。
但……林萧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只为难地看了任欢盈一眼。她也是魔修，赶尽杀绝不就意味着……
任欢盈看着林萧脸上的阴云越积越重，不由得低下了头，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一样，只知道道歉：“对不起……”
“不，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该说这个的是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林萧苦笑起来，伸手去揉了揉任欢盈的小脑袋，柔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用不着顾忌这么多的。我不说出去就是。”
“……”任欢盈在林萧的鼓励下又恢复了些勇气，咬了咬唇，小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把魔修赶尽杀绝呢？我们也有亲人朋友，我们也有喜怒哀乐。我现在，还能记起小时候我摔了一跤都会来嘘寒问暖的太医爷爷，检查到我不会背书就气得面红耳赤的太傅爷爷……”
“我们魔修……我们魔修也是人啊！我们只是想在这个大陆上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战争是我们的错，但不应该是赶尽杀绝的理由啊……”
任欢盈越说越激动，有些不能自已的架势，只是话刚出口，她刚想站起来讲，林萧就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话。
“魔修也有亲朋好友，魔修也有喜怒哀乐……这些我当然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林萧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圣灵血祭中，你们刀下的凡人们也有亲朋好友。死了，他们的父母妻子也会哀声痛哭，受了屈辱，也会怒不可遏。他们和你们是一样的人，不过一个手上戴着镣铐，一个手上执着长鞭……”
“所以我们要对魔修赶尽杀绝，他们对这个世界而言太危险了。滥杀无辜、残害生灵……每一个坠入魔道的人，在这条路上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用不知道多少生灵的鲜血换来的。”林萧盯着任欢盈一字一句地说道，两只黑色的瞳仁如同黑洞一般，透出无限的深邃。
“我们不可能放任他们肆意生长。敬人者人恒敬之，我不介意与别人同立于一片天空下，但前提是那个人不能是一个拿着刀、随时可能砍向我的疯子。”
“生灵……血祭……”任欢盈听着林萧的每一句话，渐渐失了神，瘫坐在岩地上，两眼空洞洞地不知望向何方，只有两弯秀眉紧蹙，喃喃道，“为什么……我从没听过这个……”
“你的灵力中没有寻常魔修的血气怨气，当然没有经历过生灵血祭。”林萧轻笑道，“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护你周全。要不然，白龙洞那会儿你就走不了了。”
“说起来我每年都有十五天是迁到皇城外居住的……”任欢盈突然忆起了一件事，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父亲这么安排的用意。
林萧在说完这些后，注意力就又回到了眼前烤着的烤肉上面，只时不时向任欢盈的方向瞄上一眼，一言不发。这一关，得让任欢盈自己想明白，否则日后再见，也只是徒增痛苦。
只是任欢盈完全不知道生灵血祭这一点倒确实有些出乎林萧的预料。摩云帝国皇帝任无情，人如其名，处处无情，没想到在这一方面倒是心思细腻，没有让任欢盈沾染太多的血腥，还是说……这是他为自家血脉留的一条退路，防止自己战败被断了香火？
谁知道呢……林萧用手摩挲着下巴，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反正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父亲将最后一点温柔交给自己女儿。让它美好些吧……不知道轻雪这时候怎么样啊，要不回去跟她商量一下，以后俩人成亲了也生个闺女，多可爱……
“啧……咦？”思维的飘散不过片刻，林萧却又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对啊……魔修的功法我也看过战场上缴获过来的一些样本，脱离了生灵血祭可走不了多远，至多金丹……欢盈都元神了，没道理放着这么大的漏洞不补的啊……”
“殿下，你修炼的那本功法，能不能借我看一眼？”林萧突然把头转过去对着任欢盈问道。
“啊？”任欢盈被他这问吓了一跳，当场就要跳起来似的，赶忙护住自己手上的玉镯——那是她的储物法器——叫道，“你刚刚才跟我讲魔修不好！”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的修炼方式。”林萧笑着，将自己方才的猜测又讲了一遍，“你的功法可能突破了寻常魔功的限制，使得生灵血祭不再是必需品。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要让仙魔两道共存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真的？”任欢盈一听这个，两只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赶紧从玉镯里掏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催促道，“那你快看看！”
林萧接过玉简便将灵识探了进去，玉简内的灵力在他识海中化作一张卷轴徐徐展开，灵识都化作了卷轴上飘忽不定的蝇头小字，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在玉简引导下排列成行，将这一篇功法展现在林萧面前。
卷轴不徐不疾地拉开，林萧却等不及了。八品灵阵师对灵力灵识的掌控精度超乎常人，玉简中的灵力运作方式他也知道怎么干涉，所以，他能做的可比呆呆地等着要多得多。
灵识渗透入玉简的内部空间，林萧一把抓住识海中的那张卷轴，用力一抖，卷轴的另一侧便如要滚落下去似的急速展开，螺旋向下延伸。
灵识扫过卷轴上的每一个字，林萧不禁微微皱起了眉。玉简中记载的那些字并非是由同一人的灵识写下，并且有着很明显的涂改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部功法起码经了两个人的手才交给任欢盈修炼，至少能分出一部原版一部改版。
“殿下，你这功法是不是被修改过？”林萧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得直接点比较好，开口问道。
“是啊。”任欢盈点点头，开心道，“原本那部功法到金丹就不能练了，副作用太大。我偶然跟阎惜提了一嘴，他帮我改成现在这个版本了。他你是见过的。改过之后，速度没有以前快，但也算是上等功法了。”
“阎惜……有原版在吗？”
“有。”任欢盈又取出一枚玉简递过去，好奇道，“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有，又或许没有……”林萧随口说道，接过玉简在识海中飞速对比两者的异同，“可能，就在这一点小小的改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