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齐叡对柯奕说：“材料我回去就报上去，您放心有消息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齐叡对柯家亏欠的第一时间早就错过了。
齐叡看了一眼柯亭，他也只是颔首微点了一下头，告别。又是他的背影，但柯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她不去看，不再去用眼神追寻一个不能触及的背影。
“我们还是要谢谢你齐老师的，要不是他肯帮忙，这些事情还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柯奕想让柯亭念齐叡的好。
“您还是谢谢章霄遖吧，他为这件事从中疏通了多少你不是不知道。”
“亭亭，做人不能太钻牛角尖，他毕竟是你的老师，当年他对你也是用心了，你也该念他的好......”
“我钻牛角尖？！是！要不是我钻牛角尖，张庆云早就没人管了，要不是我钻牛角尖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我也和你一样跑了，像张庆云一样疯了！像柯珂一样......柯珂的尸体就躺在冰柜里没人去收......要不是我钻牛角尖，你早就死在急诊了，没人会等在这个破地方给你签字给你的手术筹钱！我钻牛角尖！你们都可以假装豁达，你们都可以崩溃，然后，然后你们看开了，看开了就都可以高高在上开导我！你们凭什么高高在上，出了事情还不是我一个人，都他妈的全丢给我一个人！我钻牛角尖，我活该钻牛角尖！”柯亭暴跳如雷。
赵医生的说的‘柯亭这些年不容易’，刺激了柯亭把自己的不易一股脑儿的抛了出来。她越说声音越大，离得柯奕越来越远，说完了，撇下柯奕就走了。
柯亭这些年不容易。柯亭知道自己这些年不容易！是齐叡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刺激了她突然地坠落进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苦难深潭里。当年最先逃离掉的不是柯奕，是齐叡。
“阿姨，这些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的，真不是我说柯亭的坏话，她真的对霄遖哥哥不好，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霄遖哥哥！还有他们家太小了，真的连三个人都住不下......”
寥秒秒坐在岑雯办公室里唠叨柯亭和章霄遖那些个零碎事。
岑雯看了一眼手表。“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去开，你先回家吧，你爸爸也特别想见你，别在外面瞎晃了，也不许再去找霄遖。我是不待见柯亭，但是你和柯亭两个人都待在我儿子身边叽叽喳喳的，我担心我儿子受不了。”
“阿姨，我不想回家，回家我爸又要骂我了！”
“不管你去哪儿，反正不准再去找章霄遖！董覃，送廖小姐回家！”
“阿姨，你要去救救霄遖哥哥！”
柯亭回到公寓门口，董覃正守住楼门等着她。
“听说章总醉酒后把家里弄乱了，岑董吩咐家政来收拾。”
柯亭看了看站在董覃身边的两位家政阿姨，二话没说直接上前刷卡开门。
进到家里，柯亭和董覃都愣住了，干净清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洗涤剂的香芬。
“看来章霄遖收拾过了，你们请回吧。”柯亭只能送客。
“是我没和柯小姐没明白，她们不是来收拾东西的，是帮你们打包东西的。岑董事长说了，既然章总在这里住习惯了要常住下去，不如两家通成一家，你们住着也方便。最近这里要来装修队施工，不如柯小姐和章总先去酒店住。”
“打通？跟谁打通？”
“隔壁。”董覃指了指影视墙后面的那一家。
“章霄遖不会同意的！”
“这房子在我们岑董的名下，所以，岑董说了算。”
柯亭去卧室给章霄遖打电话。“章霄遖家里......”
“我要出差一个月，如果岑董为难你，你尽量顺着她来，等我回来为你出出恶气。”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可就顺着她来的，你别到时候找的麻烦啊！”
“不跟你说了，进来电话了......”
柯亭拿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这些都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弄啊，章总说了回来找你们算账。”
“柯小姐，你去哪儿？”
“那你就别管了！”
柯亭在柯奕面前痛痛快快地撒了个泼后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带着行李去了超市给柯奕买了些补品回家。天已经黑了，柯奕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柯亭等不下去了，也许柯奕在医院门口就出事了，只是她没回头看他一眼。她没发觉？柯亭下楼想去找柯奕，柯奕背着手正溜达着往回走。
柯奕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这也是我家！”柯亭只有假装无理取闹才能显得不尴尬。
“我是问，不回去陪小章啊你？”
“他出差了。”
“回家吧。”
近一个月后柯亭忍不住回到章霄遖的公寓看看究竟岑雯是怎么改造的。房间里面正在施工。两个房子中间的隔墙被开凿掉了，两家的家门就挨着一墙之隔，如今中间的墙也没了。柯亭有些好奇隔壁一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在这儿住了快三个月竟从没见过隔壁的邻居。
董覃见柯亭来了便问她有没有修改的意见。
柯亭直摇头，不断的嘱托他最好问一问章霄遖有没有意见。
董覃以为柯亭是爱重章霄遖才如此嘱咐，其实柯亭是怕章霄遖知道自己的老窝被人扒了会发疯。
“柯小姐，你既然担心章总不同意，为什么不亲自说给他，反而要我这个外人给他传话？”董覃不明白个把月都快过去了柯亭还在嘱咐他要询问章霄遖的意见。难道这半个月他们的都没通过话。
“董助理知道为什么章总会选择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吗？”
董覃笑而不语。不论他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承认了柯亭的一无是处。
“因为我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到底什么才是不该问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想说的我不问他自会说，他不提的就是不想说，所以我也就闭嘴。我不找他是给他自由，但他想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直都在这儿等着他回来。”柯亭说完后心里暗爽：柯亭你太有才了！
董覃还是笑。“柯小姐，这儿还是灰尘太多了，要不你出去避避，我尽快给你和章总装修完。”
“麻烦你了。”
齐叡拜访柯奕，把张庆云办妥的资料和补发的工资连同以后每个月的退休金用的储蓄卡都交给柯奕。柯亭进了客厅看见桌子上的资料，心安地朝齐叡点点头。
“亭亭啊！”柯奕对着柯亭走向卧室的背影喊。“过来跟齐老师聊聊，你们多年不见了，说说话。”
“齐老师！”柯亭六年后第一次直视齐叡的眼睛。“您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还行。”
“还行就已经不错了，祝你继续还行下去。”
“亭亭！”
“我累了，回房间休息了。”
柯亭贴着房间门听着齐叡和柯奕又讲了几句话，齐叡道别走了。柯亭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快跑这跟出去。
“亭......”柯奕没喊出口来。儿大不由娘，更何况他是一位总是缺席女儿生命中几乎每一个重要时刻的父亲。
“齐老师！您过得好吗这些年？你站住齐叡！”柯亭对着齐叡的背影叫喊。
“你有话跟我说......我不是说了还行嘛。”齐叡无奈地回答柯亭。
柯亭抱住齐叡。
“别这样，柯亭。我已经结婚了。”齐叡抬起双臂不去触碰柯亭紧贴他的身体。
柯亭撒开手。“你结婚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柯家的女儿喜欢一个人会在意他是不是结婚了？！我们爱我们的和你结没结过婚有关系吗？柯珂不就是被一个有夫之妇骂得从七楼跳了下来了嘛！你结婚有什么了不起的！结婚了不起啊你！”
“你能别再说这些胡话了吗？柯亭，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别这么固执！也别再这么说柯珂，你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那我呢？你们都只在乎她，那我呢？”
“你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我是，我一直都是。你们都变了、逃了、散了，可我还在这里，我还等着你们能回过头来看看我，我还在！我一直在原地，我在，我还在这里，等你们带我出去！”
“没人能带你出去除非你自己愿意。”
“只要你愿意，你能。”柯亭去牵齐叡的手。
“我不能。”齐叡走了。
柯亭跟在齐叡身后一路哭。“为什么自始至终你心里都只有柯珂，为什么？是我先认识你的！”
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它不能被时间的先后和长短决断。
“柯亭你别跟着我了，你这像个什么样子！”
“你把张庆云的事情办得这么利索，你就是想摆脱掉我，你恨不能一辈子见不到我，对不对？”
“是！难道我要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困在自己的心里，你才开心？！你想待在里面你继续，我不想了。”
“你不想，那你为什么在我家里安上防护窗把我困在里面？为什么？怕我和柯珂一样也从那儿跳下来？”
齐叡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柯亭早就猜到是他。“做人要向前看。对不起，柯亭，是我自私，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我无法面对你们。你饶了我，好吗？”
“你还是齐老师吗？”柯亭心里的他是意气风发的。她听见他眼泪掉落的声音，她听到他心里的痛苦，还有自己的。她憧憬过有一天没有柯珂，没有了关于柯珂的一切，只有她和齐叡，他们也许......齐叡被悲伤和痛苦颤动的背影真正的让柯亭放弃了‘也许’。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再是齐老师！走，去那个地方看看，看看我犯下的错，看看因为我的不挽留，看看那地上淌满了她的血！走......”
“我不去！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了......我在监控里看到了，看到你走了。你前脚刚走，她就跳下来了......”柯亭哽咽着问齐叡：“难道就不能放下她，以后的日子里只有我们不好吗？你不是说要朝前看吗？不是你说的吗？”
“朝前看。有你在我身边，前面就都是柯珂的影子。”
“我是我，她是她！”
“对我来说，你就是她的影子。”
“可是是我先认识你的！要说影子，她才是我的影子！”
“她不是影子。”
“我才不是什么影子！不是！”
齐叡说他家里还有孩子和老婆等着他，他要回家了。他留下路灯里的柯亭和她的影子走了，消在夜色里，进入能让他迎来黎明的新生活中去了。
影子落在脚边。柯亭踩着自己的影子看着齐叡踩着他的影子回他所谓的家。
柯亭回头看见，那个拉扯着孩子的女人正在骂站在七楼窗边的女孩儿。齐叡抛弃了深陷上一段感情纠缠的柯珂，走了。作为柯珂的现任男友，他不想遭人非议，虽然他知道柯珂是被冤枉的，但那一刻他只想逃离人群中无数双眼睛的审判。柯珂掉落在地上时，他连头都没回，他看见周围的人向后跑过去，听见周围的人说‘跳下来了’，但他只向着自己的前面走。他现在还在走，他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他只能不停向前走，才不会被那滩还在漫延的殷红的鲜血沾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