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一个夜晚,童家上完晚自习,已经快要晚上九点钟了。童家想起自家那个总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一旦被抓住把柄就啰嗦起来没完的表哥,想到让他担心会付出的代价,立刻一阵恶寒,从教室出来就立刻朝家跑。书包重得吓死人,童家又胖嘟嘟的,没想到她跑起来却十分轻盈,而且不怕累,从学校跑到家二十分钟,她竟然一次都没停下过,就像一阵风风火火的小旋风。
童家到家后,见家里黑漆漆的,知道表哥果然又加班了,还没回来,立刻松了口气,随即懒洋洋地打开灯,将书包扔到地板上。
童家脱下厚重的外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甜牛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就在她爽得发出“啊”的声音时,浴室里也同时响起了一声“啊~”。
童家愣住,随即大咧咧地一脚踢开了浴室门……怎么没拉上浴帘……
童家抬起拿着甜牛奶瓶的手敷衍的遮在眼前,吆喝着“猥琐邋遢的多面人大叔,你在家为什么不开灯?”
泡在浴缸里的人看着童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脸通红的冷冷开口道,“出去。”
童家那双被自己的手掌盖住的玲珑大眼,懵懂地眨了眨,“干嘛?怎么这副口气?你以为谁稀罕看你吗?在外面装得像个斯斯文文的精英帅哥,在家里就是个邋遢腹黑懒死了的猥琐大叔,多看你一眼,我都怕自己的眼珠子会呕吐自杀。”
童酒那头因为湿掉,而显得有点单薄冰冷的黑发,盖住了他的眼睛,所以童家从半透明的还剩半瓶牛奶的牛奶瓶里向外偷看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别误会,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童酒的脸。
就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中,童酒倏地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水汽缭绕,雾气渐浓,童家隐约看到从他的指尖好似蔓延流泻出了什么,像是烟雾,更像是,水墨……
之后便是,砰!
浴室门被猛地推上了。
童家被浴室门撞得跌坐在地,甜牛奶被撞飞,撞到墙上,掉到地板上,剩下的半瓶甜牛奶,洒了一地。
童家瞪着自己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此时突显高大的浴室门。
她刚刚没看错的话,童酒根本没从浴缸中起身,那是谁关上的门?
“等等,你说你看到了水墨?”
正在讲述往事的童家被三思打岔,只好烦躁地回答道,“对。”
三思和童家此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三思拿着一个硕大的又脆又多汁的青苹果,啃得十分欢快。
三思嚼着嘴里的青苹果,若有所思……
童家看着三思的表情,蹙眉不耐道,“你在想什么?”
三思连忙摇头,嘴上的汁水被她甩向四面八方。
童家嫌弃至极地看着三思,用力躲着那些苹果汁和一些碎果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展示着对三思的怀疑。
三思讪讪地笑了笑,迎着童家质疑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绿茶一饮而尽,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苹果,三思端正起来,“请继续。”
童家扁扁嘴,刚想表示一下鄙视,又突然觉得很好笑,但是拼命忍住了笑意,在三思这种白痴面前,实在让人不想做显得不严肃不正经的事情。
——
童家觉得特别委屈,就倔强的站在浴室门前,等着童酒出来后,她要第一时间问明白他刚刚为什么那样对她。
童酒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一下子灭了,所以童家又没看清童酒的神情。
“停电了?老哥,是不是电闸跳了?”
童家愣愣地东张西望,童酒站在她面前,头发依然遮着眼睛。
童家终于感觉到了童酒的异常,她莫名有些怕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童酒。
“老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早上我把你的早饭也给吃了,你在生气吗?我现在可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就很能吃嘛,再说你们公司里就有卖早点的地方,又不是会饿着,你干嘛计较这个?”
童酒依然不说话,童家突然注意到了童酒穿的衣服,他穿的不是平常的家居服,而是奇怪的白袍。白袍大敞,他的胸口赤裸裸地暴露在童家眼前。
看着童酒的胸口,童家突然觉得心慌至极,这个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童家立刻后退,她转身想开门逃出去,却就在这时,灯又突然亮了。
“胖妹?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不吃饭了?”
童家惊恐地看向童酒,童酒穿着常穿的那件蓝色的旧巴巴的家居服,刚从厨房里出来,头发是半湿的,手上还端着菜。
童家的大脑彻底宕机。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你不是刚刚洗完澡,穿着奇怪的衣服,站在那里的吗?”
童家指向浴室。童酒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一副小丫头又发傻了的神情。
“行了,说什么胡话,赶紧过来吃饭。”
然而,那之后,虽然表哥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童家却始终心存怀疑,在这种怀疑中,她慢慢发现了表哥的异常。
童酒在童家面前,再也没有衣衫不整过,即使他努力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不修边幅,但却始终无法达到童酒之前邋遢的程度。
还有童酒也再也没有随便对童家动手动脚。以前的童酒,最喜欢捏她的大腿,然后感叹,“这么多肉,太吓人了。”童酒的手又大又硬,就算他认为自己没用力,也会捏得她炸毛,然后她就会大吵着,“疼死了!你个白痴!”和他打架。
童酒还喜欢捏她的脸,搭她的肩,揉她的头发,趁她不注意,偷偷用她的保湿效果极好的护肤品。
然而,现在的童酒,却再也没做过那些事。
不仅如此,如果不小心和她有了肢体接触,还会脸红,之后立刻和她保持距离。
还有,以前的童酒因为要照顾童家,没时间没条件结婚或者经营一段认真的爱情,便变得越来越猥琐,总是偷偷看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被发现了,就厚着脸皮耍赖说童家青春期内分泌失调,导致眼睛抽筋,看错了。
而现在的童酒,简直一本正经的过分,有时间也不出去和朋友胡混撩妹了,就在家守着她。偶尔遇到女士和他搭讪,还会像过敏似的,浑身不对劲儿地逃开。变得纯情又诡异。
但是,虽然她一直怀疑他,他也的确越来越奇怪,但他对她照顾地却特别用心,简直可以称得上无微不至。以前的表哥也为了她付出了一切,但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粗鲁的大直男,怎么照顾,也做不到方方面面都周到。可现在的表哥却能做到,而且细致地叫人惊叹。
其实,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她觉得也挺好。虽然她对现在的童酒有怀疑,可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现在的童酒,不是她的表哥。所以,她何必自己折磨自己,终日胡思乱想,不好好过日子呢?
但是,这样的生活慢慢变了质。
现在的童酒,常常让童家觉得陌生,以前的童酒在她的印象里就是她的亲表哥,是她最亲的家人,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男人。童酒在她面前,也不会记得自己是一个男人,完全把自己当成没有性别的老妈子似的监护人。
可现在的童酒,他这个人本身,就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童家,他是一个男人。
意识到了这点后,童家慢慢发现了,童酒作为一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童酒是英俊的,这点童家一直都知道,可她直到现在才会被童酒的美所吸引。
童酒偶尔无意识地流露出的仿佛少年一般的冰冷病弱与灿烂朝气,总会让童家觉得耀眼无比。可是,这样的气质,原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36岁的职场老油条,童酒身上。
童家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便强迫自己,不要那样去看待童酒。可是,有些事,有些情绪,是根本阻止不了的。
但是,人不都是自欺欺人的活着,所以童家原本打定主意,就这样忍耐下去,直到她满十八岁,高中毕业,童酒不再是她的监护人那时,她就可以离开他,阻止一切的发生。
然而,童家不想改变什么,童酒却不肯再保持原状。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触碰她,靠近她,让童家感受到了强烈的入侵感。这样的童酒,虽然顶着一张与表哥一模一样的脸,可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童家总觉得,在童酒躯壳中的那个灵魂,是个很年轻很执着的灵魂。
童家只能不停地抗拒他的靠近,拒绝他的亲昵,可她这样做,不会让童酒退缩,只会让他生气。
生气的童酒,更加不可理喻,他把她关在家里,不允许她和别人出去玩儿。见她因为他的感情而痛苦哭泣,便更加生气,将她压在地板上,强吻她,童家崩溃了,推开他,大喊,“你到底是谁?”
童酒被她推得一个趔趄,狼狈地跌坐在地。童酒抬手抹了抹嘴唇,低着头,突然轻声说了句,“你哥哥拜托我照顾你……”
童家不敢置信,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是她的表哥童酒……
童家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与她的表哥长得一模一样?他真正的样子是怎样的?
他却没有回答。
后来,童酒又开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还是尽力扮演者着表哥的角色,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童家却无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亲耳听见了假表哥承认自己是假表哥,叫她还怎么若无其事下去。
童家迫切地想知道真表哥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可是不管她怎样问,假表哥就是不肯告诉她,还一副,你表哥不就在这里,你个小丫头又犯傻了的神情。
然而,假表哥虽然尽职地演着戏,却又忍不住时不时地对她做些暧昧的事,让她越来越觉得他陌生,越来越无法容忍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
然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她逐渐控制不住自己,忽略他的躯壳,而爱上他……
有一天,她因为不想回去面对假表哥,就在外面游荡了很久,假表哥打来的电话,她通通没接。
后来,已经过了午夜,她没地方可去,就打算回去。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童家本来不想理会,但一想到自己反正也要回去了,跟他说一声,也没什么,就接了电话。
“你今晚还回来吗?”
低沉清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童家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因为心动而害羞,因为害羞而恼火,童家不由得去曲解假表哥的话。
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她回去?童家立刻吼了一声,“不回去了!”就挂了电话。
然而,说是那么说,但她还是会回去的。
童家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家里又是一片漆黑。童家很是不爽,却还是轻手轻脚地行动,怕吵醒了他。
童家的卧室在表哥的卧室旁边,童家走到卧室门前时,发现表哥的房间里有流光,还有奇怪的声音。童家很好奇,就蹑手蹑脚地来到表哥的房间门前,打算偷听一下,却发现,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童家悄悄将目光移到表哥的房间里,刹那之间,她面色巨变。
假表哥正在房间里画画,他在画一个女人。
假表哥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得那件白袍,依然敞着胸口。他并没有用笔,他直接用自己的指尖,像在弹奏乐曲一般,在空白的画纸上,将那个妩媚地,几乎不着寸缕的女人,一点一点地勾勒其上。
此时的假表哥充满了邪气,像是看上一眼,眼睛就会被他的邪气刺得流血一样,可童家却移不开眼。
此时的假表哥,眼睛变得细长,眼尾上挑,与眉齐行,斜眉入鬓,眼睛上像是画着眼妆,浓丽地逼人。那双眼珠,此时泛着血色,与他的朱唇相衬,让他看起来,惑人地不行。
女人的全貌慢慢呈现在画纸上,眼看画将成,一直盯着假表哥看的女人,终于忍耐不住,向着假表哥的胸口依偎过来。童家见状,立刻想要冲进去,却被下一幕,定在了原地。
随着假表哥画完最后一笔,那个女人,突然消失了。
直觉在叫嚣,童家立刻将目光移到那副画上,瞬间,她就被那副画迷住了。看着画纸上的女人,童家惊叹不已,假表哥真的画的太好了……
看着看着,童家发现了不对劲,画纸上的女人,好像,在冲她眨眼睛……她的眼神,像在恳求她……
假表哥猛地扭头看过来,然而童家很机灵,已经躲到了旁边。
童家的心狂跳,她惊惧地等了一会儿,见什么都没发生,便又回去窥看。
然而,那副画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许多的血,和半张脸都染着血的假表哥。
假表哥餍足地舔了舔指尖,随即慵懒地站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他的墨发逐渐变长,到最后,已经如瀑一般,极美。
看呆了的童家,没注意到假表哥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她。
“你全都看到了?”
童家呆怔着瞪大着双眼,看着假表哥,慢慢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