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落空的一瞬间九色脑袋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定格在棠悦临走前的那句，
“等我，一定会回来完成这场婚礼”。
阿悦，你在哪儿。
完了，一切都晚了。
李襄折断箭刃的同时到达顶楼，一刀挥过，木质窗柩连着少女藏身的草垛，应声寸寸爆裂。
这就是第一高手的压迫感吗？
与他对视一刹，或许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解脱了，只是大仇未报有些遗憾。
“阿九，愣着干嘛！”
一剑拨乱李襄的步步紧逼，长安拽着九色的腰身连连后退，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呸，这该死的。”
可能是没想到少女濒死的爆发力如此之强，李襄在空中旋转一周，双脚稳稳落到地面。
正面迎敌不是对手，饶是长安愚钝的脑袋现在也只计算一件事，
“跑！”
只消唐轻抬眼一瞧，窥见提剑迎敌的长安，刚想飞身帮忙，立在后头的两个御林军抽出砍刀将他围住，也不上前，只是拖住唐轻行动，使得上面孤立无援。
拉着九色的手，转头就跳到楼梯上，弑君已成事实，这时候再解释多说无益，李襄的实力过于强势，唯有暂避锋芒。
在长安怀中的九色被拖离窗户前，看见小皇帝一闪而过的笑意，登时寒毛竖起。
这分明是算计好了，拿大婚来引她们。
反观九色这边战局，李襄先她一步用剑气把楼梯震碎，完好的楼梯，成了不能下脚的木屑碎渣。
这分明是斩断了的后路，没等她们反应磅礴的招式来到面前，逼得长安节节败退。
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碾压，别说进攻，就连要害处，也是堪堪避开，九色还想继续下一步动作，但全都被李襄打断。
小皇帝抱着胳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四处逃窜，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腻味了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开口收局道，“李襄别浪费精力了，拿下她们。”
完全占据优势的他，慢慢向两人逼近，长安咬牙心一横准备进行最后的对决。
对上迎面劈来的凌厉一刀，双剑摩擦处掀起细微的火星。
实力悬殊，她坚持不了多久，还是想个法子逃命要紧，不然大家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九色告诉自己越是着急越要沉住气，只是怕法子没想出来，李襄的剑先一步到来了。
眼看着就要刺进长安心肺，下一刻重剑被轻飘飘托住，一道孩童专有的瘦小身影跃入战局。
看清来人，长安兴奋的叫嚷，
“小六！”
出发前说只会在意九色的安危，但长安命悬一线时仍然跳出来，果然还是个别扭的小孩。
小陆拉不下面子，红着脸嘴硬道，“我可不是怕你死了。”
“嗐，知道啦。”长安随意摆摆手，心里笑着嘲道，死鸭子嘴硬。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小陆简单的言明自己的底线，“我离开山上太久了，能力衰竭的几乎全空，现在只能控住他一人，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直接杀了李襄也不是做不到，但不能坏了族里的规矩，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只是牵制住他，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
是逃还是放手一搏就看九色的抉择了，眼下给了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不走，留在这里有太多的未知，走了，一定不会甘心。
九色默契的和长安一眼对视，当即明白了彼此的意愿，战！
再度拉满弓弦，瞄准小皇帝，只见他一招手，还未射出的箭矢被扼杀在摇篮中。
谁曾想，居然还留有后手！
从楼顶跳下一黑衣男子，落在她们中间，那人首先打断九色的动作，下一刻就被长安接手，一剑揽过来，逼他对付自己。
实力不如李襄，却能和长安打得不分上下。
“继续！”长安躲过他的招式，凑近九色身边催促道，“阿九，别分心！”
接过黑衣男子一招，借着后劲，顺势推了九色一把。
她们时间不多，拖的时间越长，对方的援兵可能就会很快到达，速战速决才是唯一的出路。
了解的点点头，迅速提起弓，突然察觉到对面阁楼的寒芒闪过，待九色看清，竟也是一名弓箭手！
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再仔细一看，那箭口对准的是…
“长安！”
不知从哪儿来的巨大爆发力，九色整个身型横着穿过长安胸前，挡住她的同时朝着反方向的顶楼射出一箭。
对面传来一声惨叫，正中肩胛骨，这下就算没死，不能提起胳膊的弓箭手也成不了气候。
而她尚未来得及完全躲避，利箭射中腰腹偏下的位置，冲击太大，将整个人戳了个对穿，钉死在地面。
“阿九！”
“江九色！”
淬毒的箭刃瞬间发作，九色整个下半身没了知觉，疼的向后仰却动弹不得，五脏六腑不知撞到了哪里，双手捂住口鼻，喷出的浓稠淤血从指缝中溢出，又顺着唇角滴落。
“先管好你自己吧”。黑衣男子拦在她们之间，让长安观察不了九色的状态。
一剑挥过，那人向后闪避，仍保持在两人之间，长安有些焦急的心烦，胡乱舞着剑，嘴里骂道，“滚开！”
僵持没多久，一股血浇在那人脸上，遮住他的视线，黑衣男子抹了一把脸，刚想骂人，再看那边，震惊的眼珠子要掉了下来，“…李襄…大人！”
隔了好远，李襄以一种绞杀的姿态悬在空中，脖颈，胳膊，双腿，旋转了几圈，骨头咔咔炸裂，血液四处飞溅，整个室内的所有人身上多多少少被浸染。
别说是和长安对决的人，连她本人都呆在原地，这种死法不可谓不残酷，只听对面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不！”
御林军的总督大人，在雁国可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那人打死也不信高高在上的李襄也有跌落神坛的一天，登时放弃与长安的对战，以跪姿爬到他身下。
对手跑了，长安也没有穷追不舍的习惯，随他去了，现在看九色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一眼看过去，长安眼泪当即掉落，九色整个人呈跪姿坐在地上，呼吸明带着明显的灼热，不知如何医治的她拼命掩耳盗铃的捂住伤口，“阿九，阿九你别死”。
绞杀李襄的始作俑者小陆，蹬着小短腿，极快的来到九色身前。
这下要怎么向小公爷交代，一群无耻之徒，本就占着人数和能力的上风，竟然还暗中偷袭，小陆对凡间的腌臜又多了一份怒火。
所以说，他才不愿留在这里。
“我来”。
后退让出位置，长安看着他先抽出那支贯穿的箭，阻隔毒素在身体里的扩散。
紧接着按了按九色没有知觉的双腿，皱起不符合他年龄的眉头，磕磕绊绊的陈述事实，
“我只能保住你的性命，这腿…可能…”。
九色向后仰的脑袋艰难的转回来，带着温柔的笑意，缓缓抬起尚且能动的右手，在小陆头顶摩梭，“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直站着的长安哇的一声哭出来，“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阿九为了保护我，那一箭本来是我该受的”。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好害怕是自己害死了阿九。
“没关系，长安，没关系的”。
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江府的事，这是江九色一个人的事情，在最后没有把长安带进沼泽，她还是好好的就足够了，至于自己，这不是早就定下的命运吗？
早在那个她成亲的那晚就该死了，父亲，母亲一个个消失在她面前，现在不过是偷来的日子，所以活不活着，对她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杀了那个小皇帝。
一言不发的小陆默默走到旁边，匍匐着脑袋整个人卧在地上，闪着柔和的银光，身型不断隆起，最终变成一只极美的小鹿。
幼鹿没有很大，甚至才半个人高，散发着白色的淡淡荧光，与之对视的是人形的小陆，正好一抬手就能触碰到鹿角。
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小陆伸手，小心翼翼的摘下其中一只透着光的角。
而那只鹿不知为何，从眼角滑落一颗类似珍珠的泪滴，低下头温顺的舔舐着他的掌心，发出呜咽的悲鸣，慢慢通体变得透明，不一会儿消散在雪夜的风中。
小陆攥紧鹿角，转头将手中的东西按在九色伤口处，一接触到她，鹿角化成一道金光，融进九色的血液。
乌紫发黑的毒素被金色的丝线缠绕包裹，再想冲破蔓延，那线又变成细密的网子，凡是沾染到的被全部净化。
小陆吐了口气，总算是保下来她的性命了，小公爷回来也好交差。
强撑着想站起来，不料眼前一片发黑，扶额摇摇欲坠，从胸腔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整个人栽进九色怀里。
“小陆？”
“小六！”
完了，报应来了。
折断了本体的鹿角，这次要是能活下来都算福大命大。
不过小公爷给的任务他也算是圆满完成，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追不上心中的神，但小公爷一定会记住他。
想到这里的小陆会心一笑，卧在怀中沉沉睡去，九色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探他的鼻息。
“只是睡了”。
当即两人心中巨石落地。
还好，大家运气都不算太坏。
长安一只手托着小陆，另一只手抱着九色到窗边，“阿九，继续”。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么多人的努力，总不能白费。
窗外的雪密集落下，冰凉的夜凝结成水状。
站在雪中战斗的唐轻已经解决一人，剩下的那个也是负伤累累，眼看着快不行了。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时候给自己一个交代了，九色努力按住颤抖不止的双手，最后一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