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四人沉默吃完午饭后,韩灵静坐在厅中炕上看书,秦嬷嬷也坐在炕上另一侧绣花,中间放着一套梅花青纹的茶具。明菊和冷秋在院里拾落梅,用来做梅花酿。
韩灵静的住的院子是一进院子,院子左右两边分别是东西厢房,正屋分为三个格局,东侧是韩灵静的闺房,中间是厅,西侧是书房。正屋左右还有耳房,东边耳房放杂物的,西边耳房当厨房。
“小姐,少爷找你。”声音刚落,便看到明菊领着一位男子走进来。
那男子穿着淡青色锦袍的,腰间束鞶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身上披着一件暗灰色斗篷,颜容俊朗,丰姿秀逸,面带微笑缓缓走过来。
“哥哥,怎么有空过来呢?哦,盼月楼白天是不开门的。”韩灵静揶揄看着正在脱斗篷的男子道。
男子名讳韩逸,十七岁,现任中书侍郎,是韩溪嫡长子,是韩溪的通房生的,那位通房在生他的时候因难产逝世了,在两岁的时候被明阳公主抬为嫡长子。
明阳公主逝世后,就把韩灵慧和韩逸托付给晚姨娘教养。赵太后嫌弃晚姨娘的身份低贱,就派宫里一位嬷嬷来教养自己的外孙女。而韩逸是和韩灵静在晚姨娘膝下长大的,到了十岁才搬到外院住。
盼月楼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也是那些皇亲国戚的男眷消遣的地方,韩逸经常给他们当陪客。韩灵静和韩逸的关系好,所以也知道一些。
“小姐,那种龌龊肮脏的地方莫要再提了。还有少爷,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免得那些狐媚之女污了你。”秦嬷嬷从炕上走下去,接了韩逸递过来的斗篷,严肃对那两兄妹说道。
“嬷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从那种地方带走一片花瓣,倒是静丫头,一个女孩子整天把那种地方挂在嘴边。”韩逸一边对秦嬷嬷讨好道,还不忘拉自家妹妹下水。
“哥哥,你就饶了我吧!嬷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说了。”韩灵静赶在秦嬷嬷开口之前求饶道,不然耳朵又得受罪。
待韩逸坐下,韩灵静倒一杯茶递给韩逸后,就着盯自家哥哥看,那修长的手指优雅拿起杯盖,抹抹茶杯中的梅花,转过杯口,轻轻的抿了一口,每一帧都那么赏心悦目!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那家姑娘。
茶是好茶,韩逸却受不了妹妹炙热的目光。把茶杯放在茶盘上,拿起放在身边的书递给盯着自己的韩灵静:“这个是你要的书,<<通州游记>>。”
韩灵静接过书翻一翻道:“不错嘛,侍郎大人,既然找到正版的<<通州游记>>。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静儿,我要一坛母亲去年酿的梅花酿。”韩逸看着妹妹一身孝说道。
韩逸对从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没有感觉,对明阳公主也没有多喜欢,毕竟相处不久,且每次见面,都是叮嘱以后要怎样护着六妹,从来不问他一声好,虽然他那时年幼,但能感觉到明阳公主看不起他,提拔他纯属无奈之举。
对于晚姨娘,他有孺慕之情。不并不是晚姨娘对他有多么溺爱,相反,他过得很辛苦。因为晚姨娘每天都会带着他在院子里扎马步、跑步,要不就是读书练字。
当时小小年纪的韩灵静也一样,每天屁颠颠跟在兄长后面跑,摔倒了也不哭,就用肉嘟嘟的小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因小时候长得太胖了,自己总是站不起来,反反复复几次后,就可怜的望着晚姨娘和韩逸。每次看到小灵静这样子,总是让晚姨娘和韩逸哈哈大笑。
晚姨娘却不让韩逸去扶小灵静,自己就去蹲在小灵静身边,用手指去擢擢那胖嘟嘟的小脸道:“小胖猪,谁叫你吃得这么胖,活该。”
秦嬷嬷每次出来看到这样情景,就跑去拍掉晚姨娘的手,抱起小灵静,心肝宝贝的叫唤着,然后对着晚姨娘大骂一顿。晚姨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秦嬷嬷一人,每次被秦嬷嬷骂得发誓下次一定立马把小灵静扶起来。但是直到小灵静可以自己站起来,她一次也没有扶过。
韩逸回想过去那段时光,一切尽是美好之境。晚姨娘对他和韩灵静虽然严格一点,心里其实是很疼爱他们的。
韩逸还记得一次他生病了,晚姨娘就一直在他床头守了一整夜。从那以后,后来他就和韩灵静私底下称呼她为母亲,虽然她没说什么,但韩逸能感受到她很高兴。
韩逸收回飘远的思绪,看到韩灵静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不由得叹一息,半年了,自己都没有放得下,更不用说妹妹了。
“静儿,我怎么发觉你越长越...”韩逸望着韩灵静开玩笑道,想转移一下话题。不过这也是他想不通的问题,以前小时候漂亮的像年娃娃的人儿,怎么越长越平庸。也不是说很丑,就是走在人群中,也不会让人多看一眼。除了那双明亮的双瞳,在妹妹身上找不到以前的痕迹了。
他不是嫌弃自家妹子,相反他觉得她有种神秘感,只要相处久一些,总是莫名被她勾起好奇和兴趣,不过那些肤浅公子爷怎么会发现呐。
韩灵静转过头看着韩逸,其实他们的哀痛并不少于她。但想到韩逸总是用外貌来调侃她,就怒瞪韩逸说道:“哥哥,我是你妹妹,有你这样调侃妹妹的吗?还有那梅花酿,不是上个月才给你一坛吗?说来听听,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还不是因为祖父,我上一次在书房看书,情绪有点不顺,就想喝一口梅花酿解解闷。被祖父发现了,就给他倒了一杯,他既然当我面把整坛都抱走了。”想起韩老爷子爱酒如命的样子,韩逸只能认命。
韩灵静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指韩逸道:“你~你既然被一个老头儿抢了去,也太没用了吧!”
韩逸:“......”
妹妹,那是咱们的祖父啊!难道你让我和祖父抢酒,那可是不孝啊!韩逸在心里哀嚎。
韩灵静看到韩逸悲痛的表情,笑笑道:“好啦,再给你一坛,下不为例。”
韩逸突然站起来朝着韩灵静作揖道:“小生在此谢过妹妹大人恩赐。”
韩灵静摆摆手:“免了。”
两兄妹互相看着彼此,突然大笑起来。
秦嬷嬷看到这一幕,觉得很欣慰,还是只有少爷才能逗小姐大笑。
“小姐,小姐,快出来啊!下雪了。”明菊在院中大声叫道。
韩灵静往窗外望去,外面果然飘落着雪花,那般纯白,那般诱人,她下了炕,快步往外面跑去。
秦嬷嬷跟在后面叫道:“小姐,小姐,等等,先把斗篷披上再出去!”
韩逸望着韩灵静奔跑身影宠溺一笑,拿过秦嬷嬷手中的斗篷说道:“嬷嬷,别急,我拿过去给静儿就行了。”
“那也好,少爷,你等一下,老奴去把你的斗篷也拿过来。”说完就往木施那边走去。
一年初雪,总是让人欢喜。韩灵静特别喜欢站雪中用手去接雪花,那种冰凉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韩逸看着那站在雪中的窈窕的身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小小人儿已经长大了。走过来把斗篷轻柔披在她身上,拂拂落在她头上的雪花,说道;“静儿,六妹醒了,你知道了吗?”
韩灵静淡淡回道:“嗯,我知道了,明菊和我说了。”
“我刚刚去看她了,不过父亲说她的身子还没好,不方便见我。过几天,我们再一起去看望她好吗?”他和韩灵慧谈不上亲近,但她始终是他的妹妹,只有她不做对韩府不利之事,他就会护她一辈子。
韩灵静淡淡地点点头道:“我也这般想,只是听明菊说,八姐不太记得之前的事。”
“这个父亲和我说了,父亲说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不记事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韩逸去韩灵慧院子时,刚好碰韩相和大夫走出韩灵慧的院子。
韩灵静垂下眼帘,轻声道:“醒来就好,倒也不辜负母亲用命把她救回。”
“静儿,还有一事,皇上有意派我下江南。终于可以去看看母亲喜爱的江南了。我不在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韩逸说完就抬头仰望天空,任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雪花,总是给人带来些清醒。
晚姨娘去过江南,而且还特别喜欢江南,经常讲江南的风景和趣事给他们听。还承诺等他们长大后,带他们到江南逍遥去。可承诺还在,许诺之人却不在了,这世间可真是变幻莫测。
“嗯,我知道了。”韩灵静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回道。
韩逸闻言,就抓住韩灵静肩膀,把韩灵静身子转过来,果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韩灵静没料到韩逸突然把她身子转过来,来不及捂住脸,就被韩逸看到了,索性放声大哭。
韩逸想这应该是她积了半年的泪水,之前只是听到晚姨娘的死讯哭了一次,这半年来她都没有哭过。疼惜地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静儿不哭,不哭,要不母亲又该笑话你了。”
韩灵静手抓韩逸身前的衣服,有些撕心裂肺哭道:“为什么她要自裁死,为什么母亲会死,为什么...”韩灵静也是凡人,说不怨恨韩灵慧那是假的,若不是她轻生,晚姨娘也不会死。
秦嬷嬷、明菊、冷秋看到自家小姐哭得如此悲伤,想到的晚姨娘的死,都忍不住模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