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大家知道,近日慕城的奶奶身体不适。”一瞬间的慌乱过后,许歌又恢复了平常应接媒体话题的模样,她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那位发出提问的人:“两分钟之前,慕城给我发来短信,奶奶又出了点状况,他此刻正在仁善医院探望奶奶。所以我也是临时才得知这个消息,未来得及返回。”
许歌的唇角微翘,从容地看着摄像头,可手心已经被指甲扎痛……
“就这样?”黑框眼镜的女人扶了扶眼镜架,仍然不死心地开问。
瞬间,许歌微翘的唇角拉了下来,凉凉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位媒体朋友还想问出什么来?这次奶奶出状况是意外,并不能代表我和慕城如何如何。难道,您真想要我和慕城按照您心里所想的那样,婚变?”
她勾了勾嘴唇,但整张脸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带笑的:“做人不能这样恶毒的吧?”
黑框眼镜立刻闭住了嘴,有点不死心的看向许歌。
却被许歌凉凉的目光一看,立刻撤下了话筒。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见她闭嘴,许歌扫了一眼其他人,抿着嘴角,明显黑脸。
“不…没了没了。”
“没了没了,谢谢我们许歌这次回答。”
“嗯嗯……许歌今晚好好休息哦。”
“……”
苏锦绣经过堵车,一路飞驰,闯了两个红灯到丽映酒店前时,只看见许歌一个人。
她披着驼色大衣,手机一角从口袋露出,素白色的丝绸长裙垂至脚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
许歌背对着她,双手背在腰后,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手腕的骨骼。
她仰着头,看天幕上的弦月。
一个小时前,她处于无边热闹中。
一个小时后,她又是这样的孤寂。
“许歌。”苏锦绣就站在她后面,叫了一声。
许歌转过身来,裙摆一荡,说:“我记得我从英国坐头等舱赶回来的时候,也是个上弦月。那时候的我,从没想到,在以后的两年半内,我去外地最多只能坐经济舱,更多的时候,还是坐动车的二等座,甚至有一次,还坐过老火车的硬座,十二个小时,半天。天啊——”
那句“天啊——”并不是感叹的语气,而是淡淡的,就像一个哦字一样。
“就像我在一个小时前一样,我还期待着宋慕城给我的礼物。我不会想到,在一个小时之后,他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许歌勾了勾唇角,冰冷的笑,低头看向自己冻得通红的脚踝。今天是深秋气温突降的一天,白天有十二三度,晚上只有八九度了。
“不过也对。”她眨眨眼,不费吹灰之力的掉了眼泪,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是我忘了太多,是我入戏太深。维系我们的不是结婚证,而是那纸——协议。”
“仁善医院里住着谁,我比谁都清楚。”
苏锦绣一步步地走到她身边,陪伴她被吹起鸡皮疙瘩,说:“许歌。走。回我那去。”
命令式的语气,却带着对闺蜜的心疼。
许歌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左手腕上赞助商给的手表:“还有一个小时三十一分钟,宋慕城今晚不来,我许歌就不走。”
丽映酒店中,有一个西式落地仿古钟。
每当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都会敲起钟声,代表一天的结束和过去。
“当——当——当——当——当——当——”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一片云被风吹开,满天星辰伴着弦月,静静地发着光。
凌晨十二点到了。
华丽的马车变回了南瓜车,车夫又成了小耗子,水晶鞋被抛弃了一只,宫殿舞厅的大门缓缓的关闭……
“锦绣。”许歌冻得嘴唇发白,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一双通红的眼看向灯光通明的丽映酒店,最终还是笑道:“你听到了吗,钟声响了。灰姑娘要被打回原形了。”
灰姑娘许歌,经过两年半,要被打回原形,重新跌落尘埃。
苏锦绣深呼吸一口气,忍着鼻酸,说:“不。灰姑娘本来就是公主。”
她故作幽默地说:“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只不过是明珠藏在匣子里久了,蒙尘罢了。可蒙尘了又怎么样?也无法改变它仍旧是个价值千金的明珠的事实。”
许歌没有回答。她抬着双眼,眼睛里映出了灯火。
良久之后。
“锦绣,走吧。”许歌拖动已经冻僵了的双腿,向苏锦绣的车走去。
车内暖气开起,许歌坐在后座上,只歪在窗户前看风景。
C城是最顶尖的繁华都市,即使过了十二点半,也有车流无数,灯火满天。
许歌感到有点困,慢慢地闭上了眼。
沉入梦境的最后一刻,她想:从云端到地狱,竟然经历了两回。真是,不枉此生。
许歌梦到了以前。
十八岁的时光最动人。
那年许歌还是C城上流社会名门的名媛,即使她的性格对不起专门用来称呼端庄淑女的这个词。
但因为许氏家财百亿,别人纵使不喜欢她,也要明面上腆着脸,露出个灿烂的笑,叫一声:“许大小姐好!”
可总有人不吃这一套。
许歌高三刚开学没多久,就看上了实验班的一名班草。
这位班草名叫沈飞扬,戴金丝眼镜、高高瘦瘦白白、和煦的笑意总挂在脸上,蝉联年段第一的位置。
而许歌这位蝉联年段第八百名的大小姐,就是看上了这位年段第一。
“很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当沈飞扬第三次在实验班门口拒绝许歌后,面对着实验班一群学霸冷冷的目光,许歌仿佛感到了扑头盖脸来的嘲笑。
“沈飞扬!”许歌蹬了蹬自己的小皮鞋,一张眼明显火到了极致,刚想说你识抬举之类的话,旁边就有一个人撞了她一下!
“喂——”许歌被撞了个踉跄,沈飞扬赶快扶稳了她,生怕这位大小姐会摔倒,到时候再闹腾一番。
扶稳许歌后,沈飞扬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叫住撞了许歌的人:“宋慕城,道个歉。”
这人比一米八的沈飞扬还高出半个头多,不过一米六往上长的许歌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菱角唇、桃花眼,挺直的鼻梁骨和瘦削且苍白的皮肤,眼瞳黑的像墨水。
“抱歉。”被沈飞扬叫住的宋慕城停了脚步,对许歌点了点头后极其敷衍地道了个歉,就往班级里走了。
然而,颜控的许歌却没再发火,反而是拽住沈飞扬的袖子,问道:“欸,沈飞扬,你刚刚说,他叫什么来着?”
沈飞扬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的目标转移的这么快,于是再次扶了扶眼镜,说:“宋慕城。”
第二天,许歌出现在了实验班的讲台旁。
“我是许歌。”
旁边头疼的班主任神情复杂,想了想许歌他爸捐献的一栋新豪华职工宿舍,忍了下来,问道:“好的许歌,请问你要坐哪儿?”
“他旁边。”许歌指了指一个靠窗的位置。
那儿,宋慕城一只手撑着头,正闭着眼打盹。
阳光照在他脸上,空气中的细尘都看得清楚。
多好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