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是他们小组的灵魂，是他们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人。不过这两天，这个人的行为，却违反一个间谍应有的纪律，直接给她打电话，直接过来找他们，这都是不应该的。他这个层次的间谍，是没有必要顾及小组每一个人的安危的，包括那个孩子。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从她手中发出的一封封电文，她知道这个人的能力，因为那些电文全是日军淞沪会战后的兵力推进情报，准确，及时。直到南京失陷，发出的电文这才稀疏起来，她如何不明白，这个人存在的价值能顶一个德械师。
在颓势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情报了，而是部队的士气和决心。
一副烂牌，即便对手明牌，结局也是输。
而这个高级情报员，他的功勋也随着党国的颓败，而化为无有。
就要离开这个人，这个她心目中一直敬重英雄，她多想推门看看这个人的样子，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周慧有些颤抖地将纸条握在手里，这一切来得太快，虽然小组成员早已有了撤离预案，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让她措手不及，不是其它，而是她的心还没准备好。
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安稳的上海都市生活就要结束了，假夫妻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三年了，一起相处的时候，两人总说不到一块去，钱各花各的，甚至吃饭也是各吃各的，一旦要分开的时候，却是舍不得，原来和他在一起，已经习惯了。
看着床上的那个代号为孔雀的男人，回忆着刚才远去的脚步声，就在上一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离她那么得近，近得能同时听到两个男人的呼吸声，只是，一个被一扇门，隔开咫尺天涯；另一个是即将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突然，周慧的心被揪得疼起来，很疼也很痛。
这疼是给谁的？这痛又是为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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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的去向不明，茶叶店今天一早就挂出了进货的牌子，程晓峰有些颓然地扶着墙，心中充满懊恼。
小组出现了一次极大的疏漏，小向成为一个变数，那么萧山就面临危险。
萧山可是小组最后的电台，最后的依仗，如果他出了事，双方交战的关键时刻，小组的情报送不出去，整个小组将面临瘫痪。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饶是程晓峰，也陷入了深深的无助。
对了，萧山，让他去查找小向的下落，同时也让他明白自己眼前的处境。
老同学，我相信你！这也是他要求将萧山调进小组的原因。
不能再找下去了，得马上赶到江西路与车夫汇合，再赶到爱德华路，与铃木一郎汇合。
已经过了萧山例行检查情报的时间，萧山收到情报最早应该是在明天。今天在茶叶店买的茶叶如果能让熊本俊二做出错误判断最好，拖一拖也行。否则，明天就是更大范围的排查，毛峰茶叶店终究是逃不掉的！
决不能让萧山冒险，一点侥幸都不能！也不能打电话，谁知道此刻谁在监听室。
“师傅，您快点，我再给您加一块钱。”
这已是程晓峰的第三次催促。
看起来瘦瘦的中年汉子，骨肉里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电车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在新天安教堂前下了车，程晓峰还是做了一次反跟踪，然后走进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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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排个神父，我要忏悔。”
修女看到眼前这个戴鸭舌帽，墨镜，胡子拉碴的男人，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未来过这个教堂。
可是，那个修女还是带他来到忏悔室，就要转身，那个人却叫住了她。
“能不能请执事来做这件事？”
修女眉头微皱，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去问一下。”
执事主要是执掌日常教堂的管理，也深通教义，但是没有神父来的那么庄严。
当萧山身披黑色的达拉里斯走进忏悔室，刚要将胸前的十字架举起的时候。
忏悔室里传来低低的声音：“山雀，时间来不及了传递情报了，黄雀的一包茶叶暴露了，日本人根据茶叶纸、纸绳和二两明前绿正在挨个茶店排查。黄雀回老家了，挂出了进货的牌子，小黄雀不知去向，成为了变数，会威胁到你的安全。明天上午或许就会查到黄雀巢，你要去找小黄雀。”
萧山震惊了，没想到老何临行前的交代这么快就应验了，而且是在如此仓促，甚至都没有应有的接头程序下进行。
他明白，不到紧要关头，小组是不会这样来找他。
他平静道：“主啊，会原谅你的忏悔，明白，放心吧，事情交给我。”
听着那边的门声和远去的脚步，萧山开始筹划下面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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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脸轻松的程晓峰坐着黄包车来到爱德华路的时候，看到的是讨喜的铃木一郎，两只手拎着二十来个茶叶包，零落在春末的日余辉里，就像一个出海归来的渔民，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好奇地看上几眼。
当看到程晓峰打开黄包车箱子盖板，铃木一样一脸的怨气：“程桑，你的不仗义，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雇一辆黄包车拉茶叶。”
“唉，两个小时，一块大洋啊！”程晓峰肉疼的咂咂嘴。
“嘿嘿，能报销的，你买了多少包？”
“比你多一点点吧，走吧，很多茶店都下班了，明天这里还要再扫一遍。”
“是的，我负责的那一片也不全。”
“这样不行啊，一家都不能漏。”
有疏漏，就有拖延的理由，这是程晓峰早就预料到的。
“是啊，还是回去向组长汇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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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将近一百包茶叶摆在会议室桌子上的时候，连松田裕太都被吸引了过来。
“听说你们情报组要请我喝茶，本来很高兴，现在才明白，这是一项多么辛苦的工作。”还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不时还开开玩笑，松田裕太每每都会拿捏得恰到好处。
“机关长，浅尝辄止！”熊本俊二躬身道。
“哈哈，茶，中国文化，但是他们的茶道却明显落后日本啦。熊本君，这些茶店的包装纸几乎都是一样的，而且这种包装纸都是从标准的整张大纸裁下来了，规格也是一样的，还有这种包装用的纸绳也是一样的。”松田裕太看着一桌的茶叶，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熊本俊二依然用他平常惯有的口气道：“机关长，这其中还是有差异的，我已经花了一个小时，将安全屋的茶叶包装恢复了，这种一次性的纸绳上的折痕可以告诉我原来是一个怎样的绳结，纸绳的材质可以相同，但是每个人绳结的方式还是有差异的。包装纸大小和材质相同，但是裁剪的方式也不相同，有人用刀子裁、有人用剪子剪，有人用尺子撕，还有人直接对折撕开，这样纸张的边缘就不一样了，再说，刀口锋利的程度不一样，同样是用刀子，边缘也会有差异。还有每个人的包装手法不一样，包装纸的折痕就会有差异。这种纸绳还是比较结实的，通常都会按照个人的习惯截成同一长短，这样包装起来就方便多了，每个人截取纸绳的长短可是相差不少。”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开始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高级侦探竟然如此看重细节，而且会把细节分析得这么透。
松田裕太来了兴致，再端详一下桌上的茶叶包，开口笑道：“熊本君，如此说来，就剩不下几包了。”
“是的，我需要几个眼力好的人，拿着放大镜仔细排查，明天的工作也同样繁重。”熊本俊二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样的结果早已是程晓峰预料中的事，不由得暗自庆幸及时找到萧山，接下来就要看他能否找到小向，安排这个学徒离开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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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当找来几名眼力好、心也细的电讯课女译电员之后，排查效率大大增加。经过一系列比对后，排除了差异，只剩两包茶叶不管是包装纸的边缘、绳结的打法以及包装的形状，与之极为相似。结果打开茶叶包后就发现，茶叶的形状和口感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异。
“看来我是一杯也喝不到了！”松田裕太的玩笑，往往起着鼓励的作用，让手下人在轻松的氛围内，工作热情反而更高。
“会给您机会的，将所有的包装拆了，记得纸绳不要放乱了。”
“哈依！”
于是又将所有茶叶都打开包装，一一摆在会议桌上，满满当当。
同样是新茶，茶树的品种、产地、采摘时间、杀青手法导致外型各式各样，从中找出五包茶叶形状相似的，包装就差异太大了。
可以断定，联络站不在这一百家茶店之内。
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鉴别，这个可是大大出乎程晓峰的预料，原本有些轻松的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
松田裕太和熊本俊二对结果还是较满意的。
“今天是突击检查，敌人应该不会有防备，但是，敌人或许已经有所察觉。这样，明天一早，特高课的所有人全部放出去，将上海所有的茶叶店都查一遍，不许漏过一家。争取茶店一开门就卖茶叶。晓峰君负责划分区域，铃木队长总负责，行动组的左川队长、高木队长、井田队长负责带队，一定要化妆，一定要说中国话，不会说的，今天晚上就要练习，练习卖茶叶。学不会的，明天自动离开特高课，过不了语言关，就不配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
平常极少用这样严厉讲话的松田裕太，难得眼中露出一道冷光。
“熊本君，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啦，对超过正常营业时间没有开门的要实施监控。”
“吆西，很好！你们去安排吧！”
“哈依！”众人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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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档案室，程晓峰选了一张特大的上海市军用地图，上面的街道区域标注得非常清晰而且准确。
回到会议室，用红色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十来分钟，就完成了工作。
将这幅地图挂在墙上，松田裕太和熊本俊二在下面看着，几个组长和队长在略微靠后的位置。
程晓峰拿着教鞭开始指点讲解：“各位长官，这是上海街道分布图，所有的划分全是沿着道路中央为准，这样不会遗漏，也不会重复。除去今天下午排查过的华界这一部分，还有公租界的这一部分，我将上海市剩余的地方，按照人口密度和面积，划分为80个区域，分别做了编号。将这80个区域分了四个大片。在每片大约中央位置选了一处大型宾馆或者旅社作为队长的位置，这些宾馆的电话已经标注上了，每名队长带领25名队员并配给一名参与过筛选工作的译电员，其中20名负责去对应区域买茶。5名队员作为机动，译电员负责初步筛查，一旦发现可疑包装，队长可以立即安排布控。对于不开门的店，买茶的队员可以通过就近的电话汇报给队长。明天的行动，两个基本原则，一个是要快，要赶在对方没有反应时间前，另一个是要全面，不允许漏掉一个店铺，这包茶叶定然出自于其中。另外，大型百货店和食品店也有茶叶柜台，不要错过。明早六点出发，八点必须全部到位，九点各个队长就应该将结果通过电话汇报给熊本组长了。”
松田裕太频频点头，他对这个手下的划分非常满意，特高课有一百多的行动特勤，这样划分应该比较合适。“很好！就按照晓峰君的划分执行，你们去忙吧！你们几个留下。”
当那些组长队长们离开的时候，松田裕太看着面前的三人，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那是善意的狡黠，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是很亲切的狡黠。
“听说今晚要给晓峰君和铃木队长压惊，有没有这回事呢？”
“哈依，有！”
“八嘎，喝酒的事怎么将我忘掉了！”
“危险！”熊本俊二答道。
“正好！我也约了玉田少将，那就一起去吧！开车去！让铃木队长开车，晓峰君坐在前排，熊本君，我们两个老家伙坐在后排，你们敢不敢啊！”
“哈依，大日本帝国军人，怎么能怕死！”
接着众人便是一阵大笑。
“既然如此，开路！”
“哈依！”
程晓峰是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的，临出门前，瞄了一眼那幅地图，上面的毛峰茶叶店所在的区域被编为38号，那片区域的主管队长就是铃木一郎。
他明天也要参加外勤，这是他最后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