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任大娘子道:“也好,那便请大夫来吧。”
不一刻,大夫来了。一番翻检查看之后,大夫道:“禀右枢密使,二位夫人,这位丫头……”
他抬头看了卫慕氏一眼,卫慕氏见大夫的目光过来,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忙转了原本焦急地看着他的双眼,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他清了清嗓子,道:“……她死于内伤所致。”
众人一惊,皆愣住了。
任大娘子忙趋身问道:“不是死于小产吗?”
大夫又转了身子,对任大娘子道:“在下并未发现死者有怀孕迹象。”
“没有怀孕啊……”任大娘子疑惑起来。明明先前玉兰这丫头来要人参时,说的就是虹霓怀了野利旺荣的骨血。如何一眨眼就变了?
她登时恼道:“大胆玉兰!你竟敢欺骗本夫人!”
妺臧玉兰上前跪道:“并非是玉兰要欺骗大娘子,而是玉兰也被骗了,这才斗胆前来向大娘子索要人参。”
“你也被骗了?谁骗了你?”
“她!”妺臧玉兰指着昏暗的床。床上,虹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是她骗我说怀了二爷的骨血!”
死无对症啊!
全场登时哗然。
有人挤眉弄眼,有人含酸捻醋。二爷和虹霓……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将唐兀氏给了你,你果然还来偷吃虹霓!”卫慕氏登时变了脸色,跺脚就哭了开来。
野利旺荣急忙道:“不是都说了是这个死丫头骗人的嘛!你又闹什么闹!你能不能消停些!你还嫌不烦心吗?!”
卫慕氏即刻止了哭声,双手在腰间一叉,扬起下巴对任大娘子道:“对!是虹霓这丫头骗人的!她不过是想得些好处……”卫慕氏眼珠一转,“她不说是有了二爷的骨血,玉兰如何肯去为她索要人参呢!是不是啊,玉兰?”
“是。”妺臧玉兰朗声应道。
“那虹霓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生生地被打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儿吧?”任大娘子悠悠道。
呃……这个倒是不假。大夫都说了,虹霓是死于内伤。而内伤不正是卫慕氏一时气性,打出来的吗?
哼,就算是野利旺荣逃脱得了干系,你卫慕氏也甭想逃脱!
不过,这对袭爵之事的影响,可就小得多了。任大娘子心中暗自气闷。原本是想逮条大鱼的,不承想兴头头地来了,却只逮到一条鱼鳅。
“大夫人。”大夫转身又面向任大娘子。“可能大夫人弄错在下的意思了。”
“嗯?”
“在下说的是内伤,并非外伤!”
“什么意思?”任大娘子瞪了一双眼,问道。
“气郁于胸,伤了五腑六脏,使人气脉不通窒塞堵闭,称为内伤。而打板子,只能打成外伤。虹霓这丫头确实受了不轻的外伤,但这外伤却是可治的。前番玉兰姑娘请我来瞧过,这丫头的外伤完全可以痊愈,只需假以时日即可。若是受了内伤,便未必可治了。”
老头大夫翘着山羊胡子说了这一通话,大概有些累。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从这丫头的面色和气脉看,她确实是死于内伤。”
“内伤?!”任大娘子蹭地站起来。如此说来,虹霓之死,卫慕氏夫妇竟然没有责任了?这鱼鳅够滑的呀!
“她受了怎样的内伤?何人还给一个受了外伤的人内伤受?”任大娘子紧追不舍,拼命抓住鱼鳅的尾巴。
一时,屋里又静下来。众人皆面面相觑。
唐兀氏躺在里屋,心中暗自欢喜。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夫妇二人吗?男的哄骗虹霓的身子,女的非但不为人家作主,反还打人家一顿。这内外夹攻的,不是内伤是什么?
“那就得看是谁给了虹霓姐姐气受了。”这是妺臧玉兰的声音。
这死妮子,死到临头还一幅傲娇模样。唐兀氏躺在里间的床上,听着外间的对话,暗咬银牙。且让你再傲娇两日,等我坐正了位置,看我如何收拾你……
“是小娘子!虹霓姐姐挨了打,小娘子非但不替她请大夫来瞧病,还整日介不是奚落便是讥讽。虹霓姐姐说过,她纵是做了鬼也不放过她……”这是锦月的声音。
等等,锦月说什么来着?她说我奚落讥讽虹霓那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告起我的状来……
“这可不就是被气成内伤了嘛……”这是妺臧玉兰那鬼丫头的声音。
“二爷,这便是你要的好人!”卫慕氏的声音颇有扬眉吐气的畅快。
“你们可别胡乱栽赃人!”唐兀氏一急,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穿着里鞋径直冲到外间。“她明明是被你们打死的,因为她怀了二爷的……”
看着众人惊疑的神情,唐兀氏住了嘴。
“你不是晕倒了么?”卫慕氏冷笑道。
“二爷,你可要为我主仆二人作主哇……”唐兀氏转怒为悲,冲到野利旺荣面前,抓住他的腰带放声大哭起来。
野利旺荣抬起腿,一脚将唐兀氏蹬倒在地。“都是你干的好事!”
瞧着野利旺荣气急败坏的神情,妺臧玉兰冷眼琢磨:他嘴里说的好事,到底指的是挺在床上的虹霓呢?还是虹霓肚子里的那一星骨血呢?
只可惜,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
妺臧玉兰看着床上的虹霓,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原本瞪着的眼睛,已然被锦月合上。
她将手指放到鼻翼下嗅了嗅,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鼻孔。似曾相识的气味。
但愿她能在泉下安息。
……
后来,老夫人在五福堂里还是知道了虹霓的事。
既然老夫人已然知道了此事,任大娘子也不好再提见官的话。为私心不惜损害王府清誉的事,须在事情才闹出来的时候做,那时候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然闹明白了,卫慕氏都已说出了保全王府清誉的话,再执意要见官,自然便不讨老夫人的喜了。这样的箭再射出去,恐怕便是伤自己了。
任大娘子虽牙咬得痒痒,也不得不作罢。
最终,老夫人表了态,既然闹出了人命,该罚的便绝不能姑息。于是,唐兀氏和卫慕氏各被罚了三月例银,又让二人拿出私房银子来,安葬虹霓和安抚虹霓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