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没事。”锦月又低头蹭蹭蹭地洗起来。
“胡说,我还看不出来?”刘妈妈拉住锦月的手。“你有话想告诉妺臧姑娘吧?”
锦月住了手,看着刘妈妈的眼睛。
这双眼睛算不得漂亮,却十分干净,不带一丝杂光。平日里,锦月竟没注意到。平日里,只觉得她与别的老妈妈一般牛似地干活,偶尔也巴结一下主子或者是管事的,并无什么长处。
如何她却一语击中她的内心?
“妈妈何以见得我便有话想告诉妺臧姑娘?妈妈猜错了……”后面几个字,锦月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你自从兰心院过来,便一直没有开心过。今日你去驻荣院取了衣裳,便一直心事重重。去吧,玉兰姑娘倒是个让人放心的。”
最后一句话,点亮了锦月眼底的光。她再次抬起头,看着刘妈妈,嘴角有了一丝放松的欣慰。
“那我去去便回来。衣裳放这里,我回来再洗。”
锦月站起身,便往驻荣院而去。
刚进院门,便看见卫慕氏屋里的二丫头秋水从出来,锦月差点儿和她撞个满怀。
“锦月,你如何回来了?”秋水颇为吃惊。
她们原是在卫慕氏屋里长大的丫头,后来锦月去了唐兀氏屋里,再后来,锦月又去了洗衣房,她们便极少见面了。
“嘘……”锦月示意。她远远看见,在卫慕大娘子的屋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还有那张脸庞,多少次让她从恶梦中醒来。
锦月闪身到一侧,借着一丛树木掩映藏身。“玉兰姐姐可在屋里?”
“她呀,刚出去了。”
锦月一惊:“可是去金衣绣坊了?”
“正是。怎么?你找她有事?”
锦月失望了。
野利王府管得严厉,下人们特别是丫头们,没有出入牌子,是不得出入王府的。只恨自己来晚了一步。
“她走了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她乘的是二人软轿,这会子许是快到了吧。”
“哦……”
秋水见锦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起她来,道:“洗衣房定然十分辛劳吧?今日正好大娘子小娘子都在,你何不进去磕几个头,说你当日脑子发晕,一时堵气才要去洗衣房的,如今后悔了……”
锦月全然没将秋水的话听进去,只转了身木偶一般往回走,边走边暗自悔恨自己的犹豫。若是方才决绝些,便不会错过玉兰姐姐了……
……
一顶二人软轿,在金衣绣坊门口停下来。
轿子虽不大,但轿子上有着野利王府的徽记。绣坊的人都颇为惊奇,纷纷伸脖子来看。
昔日,除了唐兀氏会偶尔来看看绣坊的新货品,别的主子从不亲自来的,都只是叫个丫头婆子的来传话。若是府上要置办什么物品,也自是传绣坊的人进去交待。
显然,门口的轿子与以往来传话的丫头婆子坐的轿子不同。她们只配乘坐最简朴的奴轿。像这等软轿,得有些身份的人才能乘,通常是主子娘子们。
一个容貌身姿都堪称绝色的女子,从轿里款款出来。
从气度上看,她竟比唐兀氏不知要强多少倍,就连见过王府的主子大娘子们的绣娘,也张大了嘴。
但是,女子的衣着,却又颇为简朴。分明就是个普通的丫头。
大掌柜费听治忙从坊里走出来,口里道:“哟,王府有活计,只管来传个话,我们进去便是。何需劳苦姑娘亲自来跑一趟!”
费听掌柜是个见过世面的,虽然妺臧玉兰穿戴简朴,却气度非凡,且又乘软轿而来,推想她必定是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故此言语态度颇为热忱。
“我是卫慕大娘子屋里的,来给大娘子改一件衣裳。”妺臧玉兰嘴里不冷不热说道,人却不等费听掌柜带路,直接便迈了进去。
“哟,可是玉兰姑娘吧?”费听掌柜脸上的笑堆得更紧了。
妺臧玉兰站在门口,一双犀利的眼睛迅速将绣坊扫视一圈,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妺臧玉兰将手里的包裹放到柜台上,道:“这是卫慕大娘子最喜穿的衣裳,腰间小了些许,你取来坊里的丝线,我选一色合眼的。”
“快快快!将最好的丝线全取出来玉兰姑娘挑选!”
一时,几十色丝线一股脑儿排在妺臧玉兰面前,她仔细比了比,挑选了两色。又道:“你们坊里还有什么好看的丝线,我选些回去打几个络子。”
“这好说!”费听掌柜说着,击了击掌,“快将打络子用的最好的丝线统统给玉兰姑娘送过来瞧瞧!”
即刻,先前的几十色丝线齐齐地收走,又摆上来几十钟打络子用的丝线。
妺臧玉兰欢喜地挑选起来。一边选,嘴里一边道:“我就说嘛,金衣绣坊是兴庆府最大的绣坊,如何唐兀小娘子却只选那几色要死不活的丝线回来!打成的络子一点儿不好看。真真儿是没眼光!”
一个陪着妺臧玉兰挑选丝线的绣娘道:“那哪是小娘子她选的呀!那是她的丫头锦月姑娘挑选的。唐兀小娘子吩咐她随便选几色,便进里屋去了,她不过是敷衍……”
“谁让你在这里嚼舌头!”费听掌柜骂道。“人家玉兰姑娘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在玉兰姑娘面前啰嗦吗?还不快干活儿去!”
绣娘还想分辩几句,见大掌柜板起的一张老脸,不由得老鼠一般缩回去了。
“玉兰姑娘仔细挑选。若是这些挑不出,我们坊里还有。”费听掌柜陪笑道。
妺臧玉兰听着,嘴角溢起淡淡的笑。
果然,唐兀氏并非是来挑选东西的。只是,不知里屋是怎样的……
“费听掌柜将绣坊经营得果然是风生水起,光是这丝线,怕是全兴庆府再无第二家可比。”
听妺臧玉兰如此一夸,费听掌柜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道:“姑娘谬赞了!谬赞了!”
“费听掌柜膝下可有子女?”妺臧玉兰冷不防问道。
费听掌柜一愣,她不知眼前这丫头如何言语如此没头没脑,东一锤子西一棒的,更不知她如何突然想起来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