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臧玉兰心中一紧,这分明是虹霓死时,小几上褐色汤汁的气味……
“这些个丫头,人都走了,还不收拾……”唐兀氏嘴里念叨着,又拿衣袖去拂小几上淌出来的汤汁。她的动作,有几分极力克制的慌乱。
啊,锦月!
妺臧玉兰脑子里回想起适才在院门口锦月的紧张模样。她道:“茶倒不必了,我还要回去呢!”
“急什么!喝杯茶再走!难不成玉兰姑娘只喝细封大娘子的茶不成?”
“小娘子说笑了!大娘子还等着我回去给她打络子呢!赶着明日进宫送给皇妃娘娘。”
“哦……”唐兀氏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如此,大娘子的事是正事,我便不留玉兰姑娘吃茶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还有时间么?未必吧……
……
洗衣房里,一片死寂。
妺臧玉兰不及细想,推门而入。
门内大槐树下的水池边,坐着身形佝偻的刘妈妈。她的怀里,躺着奄奄一息的锦月。锦月的嘴角,一缕鲜血淌出来,挂成半截流不下去的血蚯蚓,犹如她没来得及说的话。
“锦月!锦月!”妺臧玉兰抱住锦月,大声喊。
锦月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妺臧玉兰心如刀绞。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如烟般散了……
“唐兀芸!你便是如此对待你的奴婢的吗!”
妺臧玉兰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姑娘要去哪里?”身后传来刘妈妈苍老的声音。
“还能去哪里?!唐兀芸毒死了虹霓,如今又毒死锦月。虹霓姑且说有错,可锦月有什么错?!不能再姑息她了!!她就是这府里的一只厉鬼!”
刘妈妈道:“你要将她怎样?”
“……”妺臧玉兰一时义愤,并未想好对策。
“没有良策,非但做不了事,反还会害了自己。”
“我……我去找卫慕大娘子!唐兀氏是二房的人,她总归是要管的!”
刘妈妈摇摇头:“她若是能管,早管了!还会放任她到这个地步?”
是的,没拿到唐兀氏的过错,是不能再轻举妄动的。归荣院里的眼睛盯得贼紧。上次虹霓一个丫头的事,都被任大娘子大作文章,差点儿闹出麻烦来,何况还是一个小娘子!再者,如今,野利旺荣对她还新鲜着,若是动唐兀氏,怕是野利旺荣也不依。
“那……我去找任大娘子!她可是管家大娘子!”
刘妈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个府里,人人趋利避害。若锦月是卫慕大娘子出的手,她倒是会管。至于唐兀芸……”刘妈妈看着妺臧玉兰,答案不言自明。
“这偌大的野利王府,难不成就没个可以声张的地方?”妺臧玉兰几近绝望。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情绪如此激动。
为何我会如此激动?她们不过是区区一介丫头,贱如草芥。不!在她们的身上,我分明看到了前世的我!在野利王府里受尽折磨,几欲丧生。若不是细封大娘子……对不住,细封大娘子!后面还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乱了!乱了!暂且不想后面的事……
“五福堂!老夫人总会管!她也能管!”妺臧玉兰叫道。她为找到这条捷径欣喜。
刘妈妈脸上浮起悲悯的嘲讽:“还是太年轻了。”
太年轻了?妺臧玉兰莫名其妙地看着刘妈妈。这话是何意思?是说老夫人太年轻了?难道,她也是重生的不成……
“玉兰姑娘也不必去五福堂。这事儿,还得我们自己来办。”刘妈妈语气镇定。
看着刘妈妈镇定的神情,妺臧玉兰安静下来,并为自己适才的慌乱和激动而汗颜。枉自活了三十多年,遇事还如此无算计,竟然怀疑老夫人重生。
妺臧玉兰吸了一口气,沉静下来,问道:“依刘妈妈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办?”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这唐兀氏就是一条毒蛇,她的七寸在金衣绣坊。”
“金衣绣坊?”
“对,金衣绣坊。金衣绣坊的大掌柜费听治有个儿子叫费听平。”
妺臧玉兰心中一亮。
“你只需盯着费听平,便打得到蛇了。”
登时,妺臧玉兰豁然开朗,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妺臧玉兰心绪镇定下来。
“那锦月怎么办?”
“有老奴在。姑娘自去行事,无虑。”
妺臧玉兰对着刘妈妈,恭敬地施了一礼。
……
听着窗外夜雨滴答,唐兀芸难以入睡。
上次虹霓是受了重伤,药性一发作,便结果了。这一次,锦月可是好好的一个人,也不知表哥给的药还起作用不起……
但愿能将这个心头大患除去了。
接下来……
屋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和着雨声,唐兀芸听得不是十分真切。她侧耳静听,果然有人在敲门,却无人应答。这些小丫头瞌睡大,竟然没一个人听见。
管他是谁呢……唐兀芸翻个身,闭上眼,准备睡了。
敲门声又响起来,且更加急切。
唐兀芸被敲得不耐烦,只好掌灯出来看视。“谁呀?”
她站在廊下,冲着院门喊。
“锦月。”外面回答。
唐兀芸大惊。
锦月不是……难不成她没死?……还是鬼魂?……
敲门声又响起来,十分清晰的声音。
唐兀芸抓紧披在身上滑到一半的衣裳,裹住身子,颤声又问:“是谁在那里?”
“我是锦月托我来送信的。”
唐兀芸这回听清楚了,是老奴刘妈妈的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将衣裳顶在头上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门廊下站着洗衣房的刘妈妈。
刘妈妈从身上取出一封密封着的信,递上来,道:“这是白天有人送来给锦月的,我看上面写着小娘子亲启,便送来了。”
“我的信?”唐兀芸半信半疑。
“是金衣绣坊的人送过来的。”
唐兀芸接过信一看,信封上果然是熟悉的字迹。她心中一紧,抬头厉声道:“如何信在你手里?锦月呢?”
“锦月颇有些不舒服,躺在床上呢,我看她睡熟了,不忍叫醒她。又见她枕头下有小娘子的信,怕误了小娘子的大事,便急赶着给小娘子送过来了……”
睡熟了……怕是睡过去了吧……
唐兀氏心中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