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渡江
“王黎，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干掉那个娅维斯？”在路上，夜千尘百无聊赖，随意问道。
“神族不会那么好杀，况且那只是她的一道分身。”王黎回道。
夜千尘满眼讶异：“那她的本尊得有多强？”
王黎摇摇头：“不知道，幸好那个引神台源力有限，只能支持她的分身降临，如果来的是本体，我们会更加麻烦。”
“神族这么变态，他们是从哪来的？”
“羲城。”
……………………
北方大陆东南部，北国境外，有十万群山，越过群山，有一条江，延绵万里，干流横跨北、南回两国，水流湍急，在崇山峻岭之间奔流而下，汇入远方那浩渺无际的大海。
此江名为：天堑。
过了江，再向正南方三十二里地，便是南回国平州。
但江无桥梁，只传闻有一摆渡人，每当江边有人迷惘无措的时候便会出现，接引两地往来的游子。
王黎带着夜千尘翻山越岭十数日，一路风尘。终于看到那条天堑江。
“王黎，天境是可以飞的对吧？”夜千尘背着厚重的行囊问道。
王黎看了他一眼，道：“路在脚下，我会到对岸等你，但是这条天堑江，你要自己渡。”
夜千尘一愣，不解道：“你为何不带我一程？”
王黎眺望远方，道：“我再说一次，路在脚下。”
胖子瞬间明了，兴奋道：“王黎，我懂你意思了，你不亲自带我飞过去，是为了磨练我的心性，嗟来之食是施舍，授人以渔才是教化，是吗？”
王黎摇摇头道：“不，你太重了。”
夜千尘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只见王黎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已像仙人一样朝江的对岸飞过去，徒留自己一人风中凌乱。
胖子气的跺脚：“王黎！我也就是打不过你，否则......”
话没说完，掠上天空的王黎回头道：“我是你的前辈，按照规矩，你理应喊我一声王城主，嫌生疏的话你就喊姐姐，直呼姓名多没礼貌。”
不知是风太大听不清，还是夜千尘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总之他没理会王黎，背着行囊，一蹦一跳地往山下走去，来到江边。
夜千尘的身法轻功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已经通灵境的修为，内力深厚，但此时望着这滔滔江水，放眼尽力的远眺也看不见彼岸的天堑江，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理论上，通灵境的宗师高手，水上漂，浪中游，本该是易如反掌信手拈来。但这条天堑江可不比普通的江，在这种水流的冲势下，就算天境高手，若不飞天，也难过江吧？
夜千尘一筹莫展之际，江的远方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根手持竹竿，脚踏着一艘破旧竹筏。
那是个光头老者，皱纹横生。白须垂到胸口，衣衫褴褛，看不清衣服原来的颜色。汹涌的水浪似乎对他脚下的破竹筏没有丝毫影响，也没有一滴水能浸湿他身，他就那么缓缓向夜千尘这边的岸上驶来。
高人啊！这是夜千尘心看到这老头的第一反应。
竹筏靠了岸，老者面带微笑，向夜千尘说道：“少年郎，你要过江？”
夜千尘点点头：“传闻天堑江是有一个摆渡人的，是你吧？”
老者笑道：“不错。”
夜千尘大喜：“好！接我过去，到头了给你钱。”
老者摇摇头：“不收钱的。”
夜千尘：“那你图个啥？”
老者道：“没上船之前，你不能问我任何问题，要过江，须回答我的问题才是。”
夜千尘满脸疑惑，这是什么破规矩，随即道：“那你问吧。”
老者放下竹竿，他脚下的竹筏没有了任何固定，却仍在浪中四平八稳地浮着，只听他说道：“你为何要过江？”
夜千尘一听，感觉他是问了一句废话，江在前方，人要过境，自然得先渡江，随即说道：“这条江挡了我的去路，你说我为什么要过江？”
老者微笑道：“你又忘了，你不能问我任何问题，反问也是。”
夜千尘一阵无语，指着此时已经看不到影的王黎飞过去那个方向，道：“因为我跟我的同伴出行，途经此地，我也不知前面怎么走，只有过了这条江，跟她一起，才能继续啊。”
老者道：“你根本不知后面的路，又何苦渡江？”
夜千尘一头雾水，道：“你在耍老子吗？我从没去过怎么会知道后面的路？换了是你没去过的地方你又上哪知道去？”
老者又笑了起来：“太妙了，你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还给我来了个三连问。”
夜千尘看不透这个老头，但有求于人，只能尽力平复自己的焦躁，回道：“因为我有事情要去做。”
老者道：“有事在身，并且你已在路上，却不知前路，如此，我无法渡你。”
夜千尘闻言，听懂了他话中的前路并非自己口中的前路，感觉这个摆渡人不一般，于是思索良久，却仍不知如何解答。
老者：“你没有你同伴的大道行，无奈止步于此，若想不通，我还是劝你原路返回罢。”
夜千尘道恍然：“原来是因为我的修行修为不够高，无法乘风破浪，飞天遁地。”
老者道：“道行并非指武学修为高低，心无定数，盲目前行之人，哪怕是天境高手，都过不了这天堑江。我引你到对岸又如何，接下来你走的每一步，也都是错的。”
夜千尘沉默不语。
自己这趟出行，要的是什么？
为了寻找父亲与曾祖，弄清魔族与自家契约背后的原因？还是说揭开神语阁以及羲城的神秘面纱？
夜千尘想到此处，却看见老者摇摇头，说道：“不，这些并非你曾经选择上路的初衷。”
听到这话，夜千尘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老者的眼睛，内心犹如被巨石轰砸，震动不已。
这个摆渡人，竟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但他说得没错，自己是被迫逃亡，使命在身，还遭遇变节，险些被困于死境。
这段时间又何尝想过曾经仗剑天涯的远游梦？
他当然可以一世躲在不夜城，也不去管那早已生死不明的父亲和曾祖，无需理会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从前不也一样过得逍遥自在？
何必冒险走上这遍地荆棘之路？
良久，夜千尘望老者，眼神坚定道：“我的故乡繁华无比，是忘忧之城。我的身世显赫，万人之下。但我需要的不止这些，我知道我要的东西在远方，我要寻找另一个自己。”
老者：“如何寻找？”
夜千尘：“以我手中的剑。”
老者：“这是你最后的答案了吗？”
夜千尘：“我已经来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老者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来自远方的游子，上船罢。”
夜千尘深深地看了摆渡老者一眼，迈出了脚步。当他踏上那个竹筏之后，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原本波涛汹涌，冲势湍急的江水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这种转变看似不可思议，却十分自然，犹如一头凶猛的野兽忽然沉睡。上船后，他看到的天堑江水如镜，竹筏缓缓行驶，平稳无比。夜千尘看着周围与方才差异巨大的景象，刚想开口向摆渡人问什么，却忽然想起那个规矩，于是闭口不言。
摆渡人背对着他，却好像能看见他脸上的迷惑神情，一边撑着长长的竹竿，一边淡淡说道：“现在上了船，可以问了。”
夜千尘一听，心里暗想这个老者真是神人，于是道：“前辈，为何我上了船，反而风和浪没了，水也不流了？好像这江，也并不难渡啊。”
老者道：“世人看见激流的江水，以为凶险，则不远万里绕路或索性退却，但你上了我这竹筏，真正感受到它平静的一面，又以为天堑江不过如此，却不知这江底暗流随时会再掀起，卷走你所有的梦与希望。”
夜千尘看着清澈见底的水面，怎么都看不出天堑江水底会有暗流，于是蹲下用手撩了撩江水，手感冰凉，却并未沾湿皮肤，奇妙至极，他大惊道：“这天堑江水竟经物而不留痕！”
老者缓缓道：“你以为你触到了江水，其实你并未触到。真假虚实，不能全凭肉眼所见妄下定论，要用心。”
夜千尘轻轻‘哦’了一声，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和天空云海，眼中似有迷离，只感觉周围一切开始不太真切了。他看到水中倒映的云海流动得飞快，又有骄阳与皎月不停互相更替，一次，一次，又一次。在他眼中，不过是数息的功夫，水面中的日夜已经更迭了六次，此时老者的声音在夜千尘耳边传来，日月正好完成了第七次交换。
“少年郎，到岸了。”
夜千尘一愣，站了起来看着周围，确实已经靠岸，王黎的身影也伫立在不远处，正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
“怎么这么快？”夜千尘朝摆渡老者问道。
老者一笑：“并不算得快了，刹那既是永恒。你的同伴已经等候多时，快去吧。”
夜千尘跳下了船，他回头看去，天堑江赫然又变回之前水流湍急，浪潮汹涌的模样，他心中骇然，这天堑真是百般变化，琢磨不清。他朝摆渡老者做了个辑手礼，道：“多谢前辈解我惑，我叫夜千尘，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是？”
摆渡老人笑了笑，道：“你已下船，便不可再问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完缓缓撑着竹筏缓缓远游，不多时便已在江中央了。
王黎朝夜千尘走过来，道：“还不错，虽说时间是久了些，但你总算也过来了。”
夜千尘转过头来，脸色怪异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上了刚才那个奇怪的摆渡老头的船后，一刻没停一下子就来到这边了，你也太没耐心了一点。”
王黎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我足足等了你七日吗？有没有点良心！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奇怪的老头？”
夜千尘心里一惊，那摆渡老者就在王黎面前送自己下船，而王黎问出此话的意思难道是她看不见？而且明明从自己上船过江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在王黎嘴里，成七日了？
此时他忽然想起在水面倒映中看到日夜交替的画面......
日月七次交换......难道......
夜千尘看着王黎的眼睛，认真道：“你刚才真的没有看到渡我过来的那个老人吗？”
王黎同样看着他：“你是不是魔怔了？这偌大的岸边，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夜千尘沉默不语，又回身向江面看去，却只有山与江，看不到那个撑着竹筏的摆渡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