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陈老将这条铺满乱叶的古路刚走尽,转而来到一片很茂盛的青竹林,赵步笙瞥见一个身穿灰衣的魁梧少年。
魁梧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可却是比赵步笙高了近半个脑袋,他低着头在青竹林中扫着落叶,稚嫩的脸上有青紫不一的伤痕,如此惨状令赵步笙身子一抖。
魁梧少年好似很害怕陈老,瞧着破烂衣衫的陈老时有慌乱之色,身子还背对着陈老,像是瞧着猫的老鼠,身子缩了一缩。
赵步笙原本还在和自己的这个便宜师傅套近乎,却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陈老似乎瞧出了赵步笙心有所想,便是停步,眼转头不转地瞧着魁梧少年,道:“那个魁梧的家伙是你的三师兄——步惊林。不论谁犯了错,都要接受惩罚,你可牢记?”
赵步笙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如昔日在高中班主任面前的那般顺从,可背后怎么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步惊林身后的青黄竹叶飘落着,面前则是一堆厚厚的枯叶堆叠,林中的风一吹,竹叶又飘摇下落。扫这些落叶都是徒劳的事情,可步惊林仍旧一丝不苟地做着。
路转九折,心惊胆战地走在乱石嶙峋的山崖处,赵步笙遥望着不远处群山的钟敏神秀,隐有仙鹤在缥缈的云间上下。巍峨的山上是红漆宫殿,雕梁画栋,好生壮阔。
通天派原是如此的一个大派,赵步笙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有不登神途不罢休的壮志凌云之气。
通天派所在的山被称作通天峰,通天峰并不接天,也唯有不远处山峰高度的三分之二。通天派的宫殿也不巍峨,只是有些破败的房屋,甚至杂草丛生。阳光透射过枝繁叶茂的大树明暗斑驳,青瓦房屋部分被遮挡,有点阴沉。
当赵步笙站在这些破烂房屋前时,他整个人都仿佛被九天的雷劈了,呆立无神。宫殿楼阁的幻象在脑海破灭,渐而被这些矮小的房屋取代,天差地别。
美梦如琉璃坠地,碎得一塌糊涂。
“师傅,我们便居住在此处?”赵步笙不死心地问着一脸漆黑的陈老。陈老瞪着眼睛,有一股无形的威势,瞧得赵步笙心里咯噔一跳。他并未回应赵步笙的话,仍旧一声不吭地向里走着。
这些房屋外也便只有一人,这人乃是神情有些萎靡,眼神黯淡,似丧失对生命希望,且身着绫罗绸缎的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右脚用白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活像一个大粽子,他的身旁还有一根干木棍,用来作简易的拐杖。
陈老没有在意这个颓废的少年,而是带着赵步笙到了一处偏僻的空房,将赵步笙安置了下来。
“你以后就住在这间房屋,明日里我便教你东西。记住我的话,不要向山上跑,丢了小命,没人救得了你。”陈老说话冷冷的。
赵步笙点了点头,瞧着陈老走出这里,似乎独自一人向着山上而去了。
“既然拜入了我陈逆的门下,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可别轻易叛出师门。”陈老的身影已经很小,可这些话却是清清楚楚地在耳边。
陈老这话说的还真是严重。
赵步笙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坐到紫衣少年的身旁。
紫衣少年低垂着的眉头一抬,眼神中带着悲悯,有几分凄然,还未待赵步笙开口,他便是先道:“想必你也是被陈老骗到通天派的可怜人,今后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赵步笙不明白紫衣少年话中的含义,皱着眉头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是被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紫衣少年——柳子冥便在讲述着他的经历,听得赵步笙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
柳子冥本是陈国官宦人家的子弟,不远万里来此处学道,哪曾想当初被陈老骗到了通天派,细细数来也有一年之久。
而通天派不过是只有区区五人的小门小派,陈老便是这一派的掌门。至于赵步笙在悬崖峭壁瞧见的宫殿,那是白鹤派的地盘,乃是近万人的大派,与他们五个人的通天派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硬要扯上关系,那便是通天派的弟子每隔一年便要到白鹤派去叫嚣,与白鹤派的弟子大打出手,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是陈老。
昨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叫嚣日,柳子冥的右腿被白鹤派的弟子打折了,布惊天浑身上下被打得鼻青脸肿,至于他们的大师兄,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
柳子冥又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赵步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四师弟,莫要心存逃跑之念,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师兄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赵步笙心中却是在打算着何时逃离这个鬼地方,没想到被柳子冥一眼看穿,他查探了周围的情况,俯身小声道:“为何?你们曾经逃跑过?”
柳子冥面露苦笑道:“我们哪止想过一次两次,若是成功了一次,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交谈经验了。就我这腿都折过七八次,还皆是被陈老打断的。不过,这一次是与白鹤派外门弟子争斗,那些家伙一铁棍子给敲折的。”
赵步笙听着柳子冥的话不禁发愣,仍旧问道:“陈老他可曾教授你们修行之法?”
“修行之法自然是有的,可我们三人的修行之法皆不相同,想必明日他传授给你的也不相同。也不知我天分不足,又或者功法太废,一年来修为也没有增长,还在第五脉徘徊。”柳子冥叹了一口气,面上是说不出的苦楚。
赵步笙又追问道:“二师兄,我对修行还不甚明白,你可为我细细讲讲?”
听着柳子冥的述说,赵步笙于修仙也有了一些了解。人族的修行有六个基础阶段,乃是七脉境,筑道境,气海境,神水境,凝丹境,魂一境,传说还有神游境,初神境,神王境三个阶段。
纵是这片大陆广阔无垠,修仙门派林立,数不胜数,可突破魂一境之人却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
由魂一境至神游境那是要被九天上的紫雷劈的,通俗易懂来说就是经历天劫,平常人也没有这番待遇。
“柳师兄,你可是去过通天峰山巅?为何陈老不许我上山?”赵步笙望着消失在云深处的小道,心里仍旧好奇。
柳子冥听着赵步笙提起此事,脸在恍惚间都变得煞白,很郑重道:“既然陈老让你别去山上,你便莫要问,这样总是好的,于你也没有坏处。”
赵步笙瞧着柳子冥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便知道这家伙十有八九上过山,可又是什么让柳子冥不愿提起?赵步笙口头上虽是应着,心里难耐,若有机会恐怕他会去瞧一瞧。
“二师弟,三师弟,咳咳,”屋内传来厚重的喊声,带着轻微的咳嗽。
“李师兄,你总算醒了!”柳子冥脸上带着喜色,“蹭”地站起身子,就转身向着晦暗的房屋迈出两步。赵步笙瞪着眼睛瞥了瞥若无其事的柳子冥,又低眉瞧了一眼身旁的木拐杖,还是好意叫住柳子冥:“柳师兄,你的拐杖……”
柳子冥身形微微凝滞,带着勉强的笑容转过身子,一瘸一拐地回迈到桌边,低声哀嚎道:“一听闻大师兄醒了,我就高兴得忘了疼痛,唉。”
方才柳子冥一步作三步,行进如风,赵步笙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也不知柳子冥的腿脚可是真的有事。
赵步笙搀扶着柳子冥进入了屋中,石床上躺着一个麦色皮肤的男子,虚弱地睁着眼睛,面色苍白,仿佛病入膏肓。
李墨雨双手撑在石床上想要坐起身子,却是臂膀一弯,又躺在了床上。
柳子冥眼中的高兴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忧愁,叹息,他挪着身子道:“李师兄,你还没有痊愈,先在床上躺着便是,好生歇息几天,莫再伤筋动骨了。白鹤派的那些家伙,下手真重!”
李墨雨右手捂着嘴,又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李墨雨又抬头问道:“三师弟,你身旁这位白袍少年可是……”
柳子冥嘿嘿一笑,拍了拍赵步笙的肩膀,道:“李师兄,这乃是我们的四师弟——赵步笙。师弟,这是我们的大师兄——李墨雨。”
“李师兄。”
“赵师弟。”
两人很有礼数地相互问候。李墨雨眼中的那抹高兴之色却是落在赵步笙眼中,令赵步笙很是疑惑。
“李师兄可是我们师兄弟中修为最高深的一人,他已经在通天派下修行了五载,如今也是筑道境中期的高手。他一手清风剑飘逸洒脱,在白鹤派内门弟子下硬是接住了十招,若非几个家伙群攻李师兄,他也不会卧病在床……”
李墨雨脸上本是洋溢着几分得意之色,可柳子冥的奉承之词却是听得人不是滋味,让人牙根子痒痒。
“柳师弟,莫要再言。都是我李某人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咳咳。”李墨雨的脸上浮起潮红,险些挣扎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