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步笙略微顿了一下,瞧着布惊天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忍不住心里好奇,问道:“布师兄,话说昨日你如何招惹陈老了?惩罚你在青竹林扫落叶?”
布惊天略微有些惊讶,嚼了嚼口中的干粮,一咽下喉,拍了拍胸口,有些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噎着了,还是因赵步笙的提问。
“并非昨日之事,而是前日。前日师傅让我守药院子,将其中成熟的灵药采摘,哪知晓两位师兄硬拖着我,让我去白鹤宗见一下世面,我拗不过他们两个,就被拽着去了。最后被白鹤派的人暴打了,虽活着回到了通天派,却已经是傍晚,灵药没采摘,便惹得师傅生气了。”布惊天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脸,还有点疼痛。
陈老性格古怪,三位弟子没一个能将他猜透,就是经常阿谀奉承的柳子冥也讨不到好。
回想前日一到白鹤派的山门,一向喜欢闹事的柳子冥就跟着大师兄李墨雨叫嚣,骂得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颇似街上的泼皮耍无赖。布惊天就在旁边瞅着,有些担心白鹤派的人出来把他们打死,也劝说了两位师兄几句。
可李墨雨信誓旦旦地告诉布惊天,一切都是陈老的意思,况且李墨雨已经有经验了。
李墨雨向来有分寸,诸事有把握,在布惊天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高。而柳子冥这个师兄,也并不令布惊天讨厌。
然后,一群家伙冲出白鹤派,凶神恶煞地将三人团团围住,手中铁棍棒皆有。
那时李墨雨将两位师弟护在身后,朝白鹤派的带头弟子刚牛气冲冲地来了一句:“薛富贵,昨年的誓言可还记得?我已迫不及待。”
随后以薛富贵为首的五六个弟子向前一步迈出,手中的棍棒将朝李墨雨身上祭去,这就是一挑五六。
柳子冥刚要跑路,就被一个叫做白明月的弟子一棍敲在腿上,嗷嗷叫唤。站在远处的布惊天也被一阵伺候,身上皆是伤痕。
“叫嚣?年年都来我白鹤派叫嚣!还想单挑?若非师傅让我们莫将你们打死,恐怕你们的尸骨都埋在山下了!”
“呵,呸。原本被师傅骂了心情不好,结果便有傻子来挑衅。念头通达,利于修行。”
“师兄,他们明年可还会来?”
“自然会,几年的习惯了,两派的高层也默许了。他们是给我们历练的,不过这些家伙也太不禁打了。我还没动真格,就全然倒下了。”
李墨雨被打得昏死过去,还是布惊天与柳子冥将他抬回来的。天黑之前不回山门,恐怕更得遭殃。
赵步笙听得有些愣了,恐怕又是两位师兄将布惊天坑了,老实人当不得。
安慰了布惊天两句,收拾了包裹,两人又继续前行。赵步笙一路也注意着布惊天,他发觉布惊天虽是魁梧,却不显笨重。
夕阳近山,天地金碎。李墨雨已然盘坐在悬崖边,乘着时间修炼,而沉铁他是时刻绑在身上的。
柳子冥汗流浃背地躺在地上,吹着山顶的习习凉风,大呼过瘾。天上的云彩在柳子冥眼中变换,缓缓东去,疏卷任风。
昔日在怀乡城,柳青姐姐便会与他肩并肩地躺在山坡上,看燕来燕去。而柳怀香姐姐却是朝中事情繁忙,少有时间与他在一起,匆匆来,匆匆去,还真与不归巢的燕儿一般。
这些年陈国与楚国,还有齐国也没有太大的战事,可柳怀香姐姐仍旧抽不开身。谁让柳怀香是陈国镇守边境的大将军?若非柳怀香一介女流,恐怕陈国也不得安宁。
陈国百年来也流传着这样一句笑话,拥柳怀香一女子,可得陈国半壁江山。只可惜,如柳怀香大将军这般文武双全的女子,陈国千百年可得几?
“李墨雨,我观西方霞行万里,今夜定然月朗星稀,大地银光,你可有意?”柳子冥以双手枕头,思绪已不知飘向何方,口中咀嚼着根毛芽草,颇有深意地望向睁开双目的大师兄。
李墨雨缓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朝云雾缭绕的悬崖边迈去:“嫌前日里被白鹤派的那群狼崽子揍得不够?又想去调戏娇滴滴的女弟子?”
柳子冥双手撑地,双臂使力坐起身子,耐心地纠正李墨雨的说法:“你这样说委实不对,哪里称得上调戏?想我往昔在怀乡城,环肥燕瘦的女子哪个不对我媚眼相投?柳大爷我不过看上那个绿衣小姑娘,瞧上她两眼,有何不可?”
深知柳子冥做派的李墨雨一笑,又道:“人有时候便是犯贱,尤其是柳大公子这般身份显贵之人,越是得不到手的人,心里便是越加发痒。徐姑娘好说歹说,人家一心修道,无心红尘之事,可有的人就是对人家恋恋不忘。”
柳子冥眉头一皱,脸色不悦道:“男女的事情,你又懂得几分?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
“只可惜徐姑娘这般模样的女子,你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李墨雨摇摇头,双手勾剑于肩后。
“随你怎么说,今夜你倒是去或不去,给个准话。”柳子冥懒得与李墨雨辩驳,撂下不算狠话的狠话。
“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我去是我的事,你去是你的事,嘿嘿。”李墨雨很喜欢“调戏”这个公子哥,尤其是他着急的模样。
柳子冥未达筑道境,独自前往白鹤派的红丹山,恐怕来回得数十个时辰,还得不被白鹤派的人察觉。
如此而言,御剑飞行的好处可见一斑。
天边夕阳已经埋头,大地将幕。
陈老自远处行来,负手而立,冷冷地撇过两位徒弟,未向悬崖边上去。柳子冥未再提方才的事,若被陈老知晓,少不得责备。
柳怀香一直将柳子冥放养,很少管教他。这件事搁往日,柳子冥乐得开花,如今被陈老折磨,也不闻家人一两句关切,苍天弄人。
李墨雨行至悬崖边下望,本心里还悬吊吊的,可瞧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也不是滋味。赵步笙才拜入陈老门下,也不过是未经修炼的凡人,但是此刻的表现却是展现了卓越的天资。
陈老目望夕阳远山。柳子冥随行至悬崖处,目瞪口呆,忍不住啧声两句:“赵步笙小师弟当真了不得,”
李墨雨缄默不语。
“却也比不得师兄你。”柳子冥直身一言,说反了李墨雨的心坎上。
赵步笙此刻只觉得浑身酸疼,近乎无力,离悬崖上不过近几十丈的距离,饶是艰难险阻。
平生最怕百步只行九十,将自己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既然要做,自当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否则便是不念。
精神一念模糊,脚下踩着的松软石头不稳落下,赵步笙整个身子一斜,结实地撞在锋利的石头上,好生疼痛,但他仍旧死死地抓住石头,指头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赵师弟,我们快到了。”步惊天虽有心而力不足,也只能兼顾自己。
再次站稳身子,以自己残存的力量做着抗争。酸痛,无力,仍旧在向上。上方是青绿色的,那是赵步笙需要到达的地方。他的心中也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向上,向上,没有“气馁”一词。
柳子冥实则心里还真有一点佩服赵步笙了,若是自己做事情,恐怕知难而退是常事。道理谁都懂,可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赵步笙只觉得身体内妖气近竭,气如游丝,气海之内一片混沌,却在恍惚间诞生出妖气。尽管妖气并不多,可却如绵绵雨水滋润干涸的土地,大有万物复苏之意。
力竭而生。
纵使赵步笙醒来已然是次日后,他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清幽的院落门前有颗稀疏高大的树,青绿色的叶子,形似枫叶,青中带着通红,就似熊熊燃烧的火焰。
如此正值深秋时节。
步惊天便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中捧着一册书籍,身心皆已投入其中,赵步笙走到他身后,他也未曾发觉。
“修行之道,借天地五行,施阴阳之变,展通天之力。”
泛黄的书册上以笔手写着飘摇的大字,赵步笙竟还瞧得懂一二,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步惊天猝不及防地回头,目光于近乎伏在他肩膀上的赵步笙相接,手中的书下意识地合上,他笑道:“赵师弟,你醒了。昨日的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待,我们师兄弟四人当中,属你第一回历练未被师傅责备。”
“不过是我体格较几位师兄强一点,”赵步笙为人从来谦虚,“还有便是运气使然,当不得真。”
步惊天宛然一笑:“哦,师傅说,若是你醒了,就去他的房间找他,他好像有事情交代给你。”
步惊天向着背后的那一间青瓦房指去,略微思索:“恐怕是交代给你修炼的事情。我们几个师兄弟练就的心法都不同,自然也不能相互交流心得。”
青色书封上是“神火诀”三个白色大字,想必这便是步惊天所修炼的心法,不过赵步笙不宜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