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阴暗,压抑,秋雨绵长。
数里之外的白鹤山,百里内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宫殿连阙重重楼阁间,最高的朱红高塔,黑暗的房间中,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尽是疑惑,转而化为叹息。
虽未见朱红高塔之外的天空,可掐指算计也知晓一二,有的力量太强盛,纵使倾尽白鹤派上下之力,也不过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天要下雨谁也不能改变,江河东流亦无人能阻挡,倾全力而有片刻之为,而无法改变大势。
世间的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或是几步之隔,或是天堑之隔。有人倾尽一生也不过污沟内自鸣得意,而亦有人拂袖抬手翻云覆雨,掌控多少人的生命。
一声悠悠的叹息轻响在朱红高塔,却牵动着白鹤派掌门,诸位长老的心。他们或会思索,可是天地变天,令朱红高塔内的这位大能叹息。
这声叹息几乎传遍重重楼阁殿堂,又怎么会不令人惊叹,令人担忧。白鹤派的这位老妖怪可是跺脚,大地也要抖三抖的人物。
“通天峰的事情任他去,尔等莫要过多干预,若是招来杀生之祸,亦或为白鹤派引来灭顶之灾,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白鹤派掌门长须白苒,独立宫殿琉璃瓦上,远视数里外的通天峰阴云密布,双唇呡成一条线,谁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白鹤派虽只有八九百年的历史,可在这大洲之上也算有名号的势力,在漫长的历史中,就似一夜崛起。
风风雨雨也经历了许多,其中自也涌现不少天才妖孽,也算是白鹤派的中流砥柱。
最为惊艳,便是两百年前而如昙花一现的天才——寒山冰刀柳怀香,百岁登临气海境巅峰,被誉为白鹤派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最有可能继承白鹤派掌门之人。
可惜,她却贪恋人间富贵只身入红尘,做了陈国的大将军,甘心为人之下,毁了大好前程。
至今白鹤派还有笑谈,天资与愚钝都集于一身,非柳怀香莫属,好逸恶劳毁天资,不如半途入红尘。
只因修仙界自有一条铁律,修仙者若是沾染了红尘的因果,便难以有大成就。凝丹境后一重一杀劫,苍天降临紫雷杀劫,至多九九八十一道,皆蕴藏杀机,断人后路。
紫雷洗涤人间的罪恶,指引迷失的人重归修仙路,帮助迷失者登临无上巅峰。
可这紫雷自古又岂有人能承受?传说之多,皆为败笔。万载之前,人间游仙李太白便受了九九八十一道紫雷,身消天地而不存,尸骨何在也不为人知。
敢问天上为何物?天上是阴云层叠,地下风动树摇叶落,掀起白鹤派掌门的紫金衣袂。
想必亦是通天峰上,太上长老也大为顾及的高人在施法,勾动天地的规则,才引发如此异象。
白鹤派掌门又如何知晓高人的心,一生安于白鹤派,那便生死皆在白鹤派。
更广阔的天地外,究竟隐藏着哪些秘密,白鹤派掌门神往一笑,遁身没入楼阁殿堂之中。
半截身子将入土,又何须想太多。
这个世界永远属于年轻人,一切的辉煌也将由他们书写。
正如前代白鹤派掌门所言,世间的人皆是执笔人,能在这浩瀚的历史长卷上留下值得品味的一笔一画,那便是自有其独到之处。
“此身既去,一入红尘再难有回路。修仙的前路漫长却为金光大道,拥有无尽的可能,一朝突破气海境而入神水境,是多少人的向往。怀香,下山的路你可坚持要去?”
那一载,前任白鹤派掌门青丝一日成白发,目送自己的爱徒负刀下山,去寻找所谓的道。
世间的人皆有其道,柳怀香的道便是入红尘,断前路,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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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长如龙蛇的紫雷划破无尽的苍穹,将黑暗撕裂开口子,闪烁着闭眼的光芒,直直地朝通天峰劈下。毁天灭地的能量,烟雾缭绕的峰顶,通天彻地的雷声回荡在四野八荒,经久不绝。
赵步笙浑身打颤,显然被这莫名而来的雷电吓得不轻,秋日何来胜夏的惊雷。
通常而言,闷热的夏天才会有雷暴,怎么秋天也有?破烂的修仙地,天气竟也反复无常。
该不会又是何人招惹了苍天,诅咒发誓应验了?想必是陈老。
赵步笙摸了摸挺直的鼻梁,心中不禁臆想,嘴角浮笑。身前数丈之外却是窜过来一个湿淋淋的棕灰“落汤鸡”,乍一看原来是只猴子。
虽这猴子毛很丑,但眼睛灵动,比之天上璀璨的星辰胜几分,蛮有性格。
这只在赵步笙眼中很丑的猴子便是两位师兄费尽心机抓的灵猴,不过它已经逃出了两人的魔爪,来到了赵步笙面前。
灵猴轻轻甩了甩身子,抖去沾染的雨水,恢复了毛茸茸的模样,还可耻而讨好地“吱吱”叫唤。
赵步笙想起了自己的真身,羞耻的念头袭上心间,于此灵猴的好感度瞬间没了。
“滚滚滚,哪里凉快就呆到哪里去,别妨碍赵大爷赏风景。”赵步笙毫不客气地挥手,让它滚得远远的。
而后,这只灵猴也便听话地滚得远远的。
很灵性,这猴子的操作很灵性。赵步笙也不知一只畜生竟如此听话,比儿时的赵步笙还听话。
天上的黑云似乎汇聚为漩涡,通天峰之上大开一个明亮的“洞”,散发着万丈光芒耀眼。
难道陈老要升仙了?自然并非赵步笙诅咒陈老“死”,在这修仙界谁不想升仙?可却几乎无人做到。
赵步笙承认陈老有一定的实力,但恐怕还未到飞升的水平,若陈老能飞升,赵步笙打死也不信。
神知道陈老在通天峰巅搞什么鬼?若非做贼心虚,若非有事相瞒,他又如何告诫四人莫要上山?
陈老也是一个有秘密的男人,是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论是深夜躲在被窝里的那些小秘密,又或者隐藏在心中不为人道的事情,不可言。
话言两位师兄如何不在此地?十几仗外便是缚灵阵所在,阵中的几个红舌果上沾染雨水,颇似美人出浴,两三缕阳光投射,还娇滴滴的。
天空刹那放晴,黑暗被阳光驱逐,乌云逐渐散去。赵步笙摸着下颔,眼望天空,若有所思的模样。
若道对这阵中的红舌果不垂涎,那是说谎的,水果水果,赵步笙的最爱。地上有一截长长的桃枝,还有半个污秽的红舌果,暴殄天物。
赵步笙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桃枝,凭借着长手轻轻一扫,红舌果就咕噜地滚了出来。
入手冰凉滑腻,在手中一番擦拭,便放入口中品味,微甜。
似乎整个身子的毛孔都舒张开,说不出的畅快,人间就是这般令人幸福。
至于柳子冥瞧见可会揍赵步笙,那是之后考虑的事情,有些事是无需计较后果的。
棕灰毛的猴子仍旧未远去,倒挂在桃枝上朝赵步笙做着鬼脸,摇摇晃晃,如春四五月的桃压枝低。
灵猴“吱吱”的低声叫唤就似哀求,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步笙手中的红舌果。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赵步笙实在受不了猴子的目光,指了指地上的桃树枝,让它自己取。
随之找了一颗桃树,趁着天上的阳光明媚,抖去附着在枝丫上的水珠,便随性地躺下。
方才似乎并无秋雨黑云,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一切猜测也烟消云散。
秋日的阳光抚摸着赵步笙白皙的面庞,令人舒心而惬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灵猴很聪明地拾起地上的桃枝,学着赵步笙的模样摸了摸鼻子,惆怅望天,一跳一跳地去取红舌果。
很有趣的一只猴子,赵步笙心中也笃定,这家伙必然是两位师兄要抓的家伙。
他们抓灵猴,费尽心思,却被猴子耍得团团转,说出去也不怕笑话。不过此事与他赵步笙无关,故而他也不想动手,就算动手恐怕也不讨好。
再说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应当清楚明白,猴子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更是两开花的开创者,动不得。
做个美男子,静静地享受天地自然的美,岂非很好。咬了一口手中的青红果子,半虚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残云,心不知所想。
一人一猴百无聊赖地同栖在同一颗桃树上,都半躺着望天,动作几乎一致地咬果子,放果子。
赵步笙向左偏头瞥猴,猴子右偏头瞥人,赵步笙忍不住一笑,猴子嗤之以鼻。
这哪里算得猴子,分明就是猴精。
百丈开外,桃林中飘忽着一朵暗红色的云彩,在天空与地面悠然。李墨雨蹙着眉头,却不知赵步笙为何与灵猴厮混在一起,两者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隔。
柳子冥如凶猛的虎豹奔走林间,可眼睛中却是透着兴奋,刚要开口大叫,却出口无声。
“李师兄,且慢。”柳子冥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跟李墨雨相视。
李墨雨自桃树巅落下枝头,站在柳子冥面前,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