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轩抵京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足足旬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凌云枫和方卿安。
她本想借东方煜的邀请,进京暗中调查。
可惜,她师父是铁了心要阻碍她的调查进度,竟然一路乘着车跟她到了京城!
凌玥轩实在不太明白,洛都倒底有什么,能让师父和二哥如此讳莫如深!
也不知是不是在惩罚她的任性妄为,方卿安每日变着法的给她熬药喝,一碗赛着一碗苦!
那余韵悠长的药味,竟然连蜜饯都压不住!
美其名曰,治疗寒症!
报复!
这一定是报复!
那天的事情,她确实给方卿安道了歉,不过……
进京态度之坚决,让整个辋川都感到震惊。
不过,坚决归坚决,该做的一件都不能少。
十日的颠簸以后,一行人终于在宵禁之前入住了兰苑。
虽说,答应了东方煜进京,凌玥轩可没准备当即就去找他。
要知道,这位朝廷新贵,自从进京起,整日忙于迎来送往,竟比夏清乾还要忙上几分!
凌玥轩靠着窗,一边拧眉灌药,一边拨着算盘合算着今年的收成。
春旱夏涝,作物的收成并不是很好,粮食普遍歉收,边境征战官家还在征粮、征丁!
入京前所过村镇,无不民生凋敝,不能说饿殍遍野,但大多一片萧条。
本以为今年的收成不会好了,可谁知一进洛都,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果然是在边关呆久了,凌玥轩叹了口气,她怎么就忘了,这里可是洛都,繁华锦绣地,富贵温柔乡。
到底是应了杜老爷子的名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刚跳窗进来的东方煜,就见到她这幅拧眉沉思的表情,立刻递了颗蜜饯给她。
凌玥轩顺手接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作为当朝新贵,东方煜一回京,就被访客绊住了脚步,也只有在酉时过后,才能带着一身酒气,跑到凌玥轩这里来躲清静。
只是…
今日的酉时,来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凌玥轩含着蜜饯,指了指泥炉上温着的酒。
少年元帅驾轻就熟的给自己斟了杯酒,大马金刀的坐在凌玥轩对面的椅子上,颇为无奈的开口道:
“小丫头,这账本都看了七八日了,你也不出去走走,就不怕闷坏了吗?”
“京畿重地,人多眼杂。”凌玥轩淡淡的答道。
“倒是少帅难得得空,不如自己出去走走。”
火盆偶尔发出几声哔哔啵啵的细响,映着少女一惯苍白的面颊,竟然带了几分血色。
“小丫头,你也说了,本帅难得得空,你怎么还能把人往外赶呢!”
东方煜攥着杯子,颇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他知道,凌小轩最近过得一直不错,仿佛是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妨碍似得!
“赶你怎么了?
听说将军府的门都快被媒人踏平哩!”
还不等凌玥轩开口,站在门口的云朵,突然凉凉的说道。
凌玥轩依旧云淡风轻的拨着算盘,对云朵的话恍若不闻,可东方煜却坐不住了!
“不是!”
东方煜心中大急,叠声澄清道:
“本帅了一个都没答应,不光没答应连人都轰出去了!”
见他当真急了,凌玥轩只得放下笔墨,甩给云朵一个适合而止的眼神。
“云朵!你别逗他。”凌玥轩淡淡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哼!”
云朵哼了一声,小声咕哝道:“明明是他请少主来的京城,结果……”
“结果,害你陪我看了八天的账本。”凌玥轩笑叹道。
云朵那妮子,无非是想出去玩罢了。
只是,年终的账目不是那么容易对完的,凭白牵连东方煜挨了顿挂落。
说话间,她把算珠一清,对东方煜道:
“云朵在这院中陪我闷了七八天了,有些怨气也正常。
不如,少帅尽尽地主之谊,带我们兄妹俩出去走走?”
见正主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东方煜松了口气,不由得调侃道:
“兄妹怕是不成,姐妹到还可以。”
他将酒杯一放,饶有兴趣的说道:
“小丫头,你有多久没穿过女装了?”
这是惹麻烦都不嫌事大?
凌玥轩可真没想到,这家伙会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他不会真以为…夏清乾的暗卫都瞎吧!
凌玥轩实在是没力气和他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索性眉头一挑,靠着椅背淡淡的说道:
“那好,凌某的账还没看完,少帅自便。”
“别,别,别呀!”
闻言,东方煜立刻坐不住了!
他那话里,存了些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倘若凌小轩不计较,他就可以像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样,领着妻儿去购置些年货。
可惜,心宽的能跑航母的凌玥轩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单纯的为了安全考虑。
反正,只要她说不,无关紧要的事情,东方煜多少都会妥协的。
果然,东方煜不再坚持,女装这个提议。
而凌少庄主,一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简单的易容之后,一行三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洛都的街市上。
临近年关,街市中都是购置年货的百姓,红彤彤的窗花桃符,喜庆又热闹。
云朵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凌玥轩抱着东方煜买的各种点心和坚果,穿梭在人群中。
恍然间,竟真有了些过年的氛围。
也只有在云城的时候,她才会在年关将近的时候上街走走,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
其实,凌玥轩还是挺享受这种市井的烟火之气。
草垛上红彤彤的糖葫芦,空气中弥漫着炒栗子的甜香,街边的孩子捏着糖人在嬉戏,四周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她莫名的安宁。
至少,可以暂时忘却一些事情。
“喏~糖葫芦。”
东方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根糖葫芦回来,正微笑的望着她,一如当年的模样。
凌玥轩怔愣了片刻,小心的将它接了过来,带着些许怀念轻笑道:
“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不也记得很清楚?”
东方煜看着街角,已近迟暮的小贩,只有红彤彤的糖葫芦似乎从未变过。
凌玥轩似乎是笑了,她疾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从人群里带回来一小包花生糖,放在他手中。
“我记性一向很好。”她道。
雪白的狐裘拂过手掌,带着一阵细痒,似乎是拂在心底一样。
东方煜捏了块糖丢进嘴里,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不过是因为,这是他跪祠堂的时候,唯一能吃到的东西罢了。
东方煜看着凌玥轩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小丫头其实是想回家吧!
毕竟,他们已经把王府周围的街都逛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