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
我拈了帕子,沾了沾嘴角的杏仁豆腐的汤汁,这汤甜到掉牙了。
日子经不住念叨,细想想,自册封以来,我都在这安华宫已历两回春秋冬夏了。我还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小才人,总窝在宫里头苟日子。
怀里的小黑猫本快睡着了,似乎能感觉到我有几分忐忑,抬起小脑袋看我一眼,见我无碍,复又趴下去舔爪子。
宫里配给我的近身宫女珠花,因我每回分发赏银留给她的份额还挺大方,便没急着趋炎附势,早早的丢了我这个入宫两年却连皇上多高多矮多胖多瘦都一问三不知的小小才人攀高枝去。
我贼感动。
珠花很担心我,说咱们猫都要养不起了,看得出来她着急的很。
也是,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哟。
选秀入宫两年来,宫里就跟没我这人似的,皇后娘娘不知怎的体弱,请安都给免了大半年,家宴国宴轮不着我出现。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罢了。
除了每月领月例的时候,那掌事的公公得思量一下这个月可以克扣我宫里多少,再换个什么借口克扣比较好之外,没人搭理我。
珠花作为我的贴身丫头看我一日日如此消沉,不知进取,她比我急。她说宫里的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了,连一个官女子的婢女都敢和她跳着脚攀比宫里的吃食用度了。
我一听那还了得,我的人挨欺负了可不行。我把猫塞她怀里,拿出我首饰箱里最后一点碎银子给她,说,别着急,咱们回去拿钱砸死她。
珠花握着银子,半晌不语。
待到再开口时眼睛里忽然湿漉漉的,她哭了,像是在为我难过。
她说小主你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是要给你败完的,况且你所剩无几,还是早早的为自己打算吧。
她把银子塞回我手里,擦了擦眼泪,抱着猫跑出去了。
我愣愣的,吃完了剩下半碗杏仁豆腐。只是再下一次,不知道还没有这杏仁豆腐吃了。
月中旬,天儿热起来了,一大早珠花给我捯饬的挺好看,我都没见自己这么好看过。我猫都多看了我几眼。
珠花说,她找昔日的小姐妹花了不少银子,买到消息说皇上今天会经过御花园牡丹角,让我去装作偶遇。
我说行。可我有点紧张,我怕我烂泥扶不上墙。
珠花说不许紧张,想想猫,它没有肉吃了,会跑到别人宫里要,被撵出来还好,万一给人家娘娘惊着了,不等寻主人就给打死了呢。
我的猫叫了几声,也在给我鼓劲。
熟记了一边礼仪规矩,拿捏着姿态我上路了。
珠花没跟着我,她说她跟着我的话我肯定打退堂鼓,我一想也是,她这是锻炼我呢,我得给她长脸。
我在御花园里转来转去,找不着牡丹角,我仔细回忆初次来是如何走的,可这两年我不曾出几次门,御花园也变了样,万紫千红一大堆,就是找不见牡丹。
我愁了,日头正毒,我走进一间小亭子里面歇脚,准备再仔细辨认一下方向,更重要的是,不能把珠花给我上的妆晒花了,外面人不知道,宫里稍好些胭脂水粉啥的齁老贵。
忽的一只蝶落在我身上,我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可我一想,我不能一动不动,那不是王八了吗。
我慢慢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刺绣小团扇,想去扑。
“不许动!”
一个嗓音稚嫩的小童叫道。
我惊了一下,竟然乖乖的停住了动作。我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你,给我把蝴蝶抓住,有赏!”
我把扇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看见蝴蝶还在我肩上趴着,翅膀上的图案尤其美丽。
轻轻一捏,蝴蝶扇动不了翅膀,让我给逮住了。
小娃娃高兴了,鼓掌叫好,“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赏!”
我转过头去看他,发现他还没到我腰呢。
个小不点,真狂啊。
他玩心还是大,背着手端着架子走进来,兴致不错地伸出一只手找我要蝴蝶。
我好奇他要怎么处置蝴蝶,小时候我弟弟玩蝴蝶最后都是死了便丢了,他仰着头,似乎看出我的顾虑,撇撇嘴,说你管不着。
蝴蝶还在我手里挣扎,作无谓的反抗。展不开翅,却仍觉得还能再流连花丛。
它既然落在我身上,那么我想放了它。
可我和蝴蝶一样,明明都是自身难保,谁能做谁的救赎呢。
我把蝴蝶递给这看着来头不小的小娃娃时,瞥见蝴蝶翅膀有伤。
“可它受伤了,小面团。”
小面团愣了一下,“你叫谁小面团呢??”
“你又圆又小又可爱,脸蛋那么软,我想捏。”
小面团有点不敢置信,以前哪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他很生气,然后我就死了。染红了牡丹角的花。
emmmm,没有没有,我活的好好的。
小面团甚至觉得我有点意思。
“谁要给你捏!你脸比我大三圈,回去捏自己的吧。”说完笑的直不起腰来,我还得去扶一扶他,不然栽池子里淹死了。
他笑完了,我蹲下和他视线齐平,顺势捏了一把,手感果真十足的好。
他愣住了,面无表情.jpg
轮到我笑了,他伸手要来抓我,我站起来手顶着他的头,就看他瞎抡他的小短胳膊,要打打不到,要踹踹不着,模样特可爱。
“你放开我!”他用稚嫩的声音命令人的时候,丝毫没一点威严,反而让我想逗逗他。
“行啊,谈个条件。把蝴蝶放了。”
“为什么!我逮了一上午呢!”
“它受伤了,飞不好,它落我肩上是实在飞不动了,想让我救救它。卖我个面子,请你吃奶酥,怎么样?”
说完我打了个哆嗦,珠花又要怪我败家子,奶酥可不是随便上的,没事,大不了给内务府塞个玉镯子,我也没场合戴。
“不就是只蝴蝶,也值得你违抗我!”小面团不打我了,气鼓鼓问我。
我也松开他,蹲下给他擦擦额角折腾出来的细汗。“咱们欺凌这么弱小,不算是男子汉。我知道你看它漂亮,喜欢它,可它在你手里,玩个一两日也就活不了了,因为你的玩心就要了它的命,这算得上是喜欢吗,喜欢才不是看它两日美丽,就让它凄凄地死去。你要是真喜欢它,就该让它自由自在的,它也有自己的活法儿。”
说完我自己都惊了惊,看来多读点书还是有点用处,哄起人来挺好使的,尤其是小孩子。
小面团哎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两眼蝴蝶,看了看我,就给放了。
我刚要夸赞他懂事,领他回去吃奶酥,可不远处的树后传来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随即只见他走出来,风度翩翩,扇着扇子,望着我们这边的小凉亭,朝我们走来。
我慌了,看见小面团上前两步跪倒行礼,我跟上去一起行礼,管他是谁,礼多人不怪嘛。
“这哪位?”我讪讪问道。
还不等小面团回答,只听见那阵好听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朕嘛,大面团。”
哦豁。
小面团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稳严肃了几分,虽然依旧稚嫩,“儿臣拜见父皇。”
我紧张坏了,这是个啥呢,这是个啥,哦对,朕!
这别是个皇帝吧。
哦哟哟ヽ(○^?^)??
我顿时又惊又喜,内心掀起一股巨浪,浪得没边。
大面团,啊不,皇帝以为他的出现太突然,把我给吓着了。他试图把声音放的温柔些,显得很平易近人,提醒我道“怎么还不行礼问安?嗯?”
我回过神来,耳边回响的全是刚才小面团的嫩里嫩气的奶声,慌忙道“儿臣拜见父皇。”
小面团的脑袋僵硬地扭过来看我。
皇帝给我噎住了。
三个人气氛很尴尬。
谁也不知道怎么率先打破这样的沉默。
终于,皇帝遭不住了,揉揉额角,“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还是哪个小主。”
终于找到个好答的,我想起妃嫔答话时的礼仪,我跪着微微俯下身子以表谦恭,跪时不能抬头去看他,那是以下犯上。
“嫔妾是安华宫的郝才人。”我捏着嗓子,声音好听极了,我相信是个男人都会给我这副甜甜的嗓音迷倒。
皇帝仔细思索着,发现好像是有这么号人物。只不过安华宫太过偏僻,也没个一宫主位,更不记得里面还有什么人,他便也没什么心思想着那处。
皇帝不语期间,小面团压低了声音问我“你嗓子怎么了?卡鸡毛了?”
我小声BB:“揍你…”
皇帝正色,抬手拾起了落在我发髻上的花瓣,捏在手里细看,“可是两年前被贬去凉州的郝巡抚之女?叫什么名字。”
“嫔妾郝运来。”
皇帝再次揉了揉额角,像是在憋笑,小面团直接笑出声,惹得皇帝也笑了两下。
嚯,这爷儿俩。
我本不叫这个名字,我阿娘说这个名字喜气,让人记得住,皇帝翻牌子的时候看着也高兴。
是,我阿娘还是个狠人,这不吗都要笑岔气了。
“可有小字?”皇帝终于止了笑,觉得我确实有意思,让我和面团先起来。
我怕面团跪麻了,伸手先把他捞起来放好。
我起来时,皇帝又来捞我。
一只骨节分明又有力的大手扶着我的胳膊,我不废多少力就站起来了,我有点受宠若惊,面上微红地答道“嫔妾小字,妙妙。”
皇帝看我半晌,刚看得不真切,现在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道“果真是个妙人。”
他柔声叮嘱道,“朕去处理些政务,你先带面团去吃奶酥,迟些朕会召你。”
面团好像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我又要拜倒“嫔妾遵旨。”被他一把拦住,免了行礼。
他身上,有淡淡的松香,甚是好闻。
一路上我回去都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在做梦,领着面团在御花园的湖边绕了三四圈。
“你记不记得路啊?”面团忍无可忍,擦了一把汗。
我诚实道“不大记得。”
最后是面团拦了个小太监一路给我们送回安华宫的。
“别老叫我面团了,我是三皇子,凌轩。”
国姓是楚,楚凌轩,好名字。他是皇子,我今年十八,他小我十二岁,我见他也是要行礼的。
我说好,“那你叫我妙妙好了。”
他说我才不,叫起来,妙妙妙妙,我是个猫???
我说,那好吧面团。
他气的没辙。
珠花一见着我,很是期待地跑过来,跑近了发现我手边还拎了个小的,看清楚来人以后,跪倒行礼“奴婢见过三皇子,三皇子万安。”
面团挺满意,又重新端出架子来,“你宫里的丫头比你懂事多了。不错。赏。”
珠花谢恩“谢三皇子。”
然后气氛尴尬了一阵。
我说你倒是赏啊。
面团跳着脚,说你见过主子亲自赏人的吗,我抓蝴蝶急也没带个太监。
我说,那没劲,快让我珠花起来吧。
他觉得拂了他的面子,从怀里左掏右掏,摸出个小金链子,说“玲嫔娘娘给的,可我不喜欢,赏你们了。”
看来宫里还是有巴结皇子的无后妃嫔的。
我挺开心,领着他进屋吃完奶酥,给他擦嘴。
一个尖声太监声如洪钟,快把我耳膜给刺破了,甩着拂尘来我宫里宣旨,说让我今晚准备侍寝。
他们走后珠花都要哭出来了,抱着我激动得不行,我的猫也喵喵叫着。
我知道我可以让她们过得更好了。
面团道,奶酥不错,以后他会常来蹭。
我说以后老哥发达了,要多少有多少。我俩击掌,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