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的崽崽生下来小脸红扑扑皱巴巴的十分讨喜,在众人欢天喜地的簇拥下大哭了一场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不闹也不叫省心得很。
有幸亲身见证了小丽的这场大劫难,其实到如今我仍然心有余悸。我在床边叉着腰看他两眼,偷摸哼了一声。
就是这个小不点差点让王小丽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清莲十分娴熟地又双叒叕开始清点各宫各府送来的贺礼了。
我严重怀疑丽姐姐完全不用靠皇帝那点俸禄养着,看回回送礼这个阵仗我觉得她完全可以自己把自己滋润得很好,每个月去领那点月例不过是走一下流程按规矩办事给内务府意思意思,给点面子,别让人家不好做。
因丽姐姐这一胎诞下是六年多来宫里唯一的皇子,稍微懂得见风使舵的都上赶着巴结她,贺礼送得一家比一家丰厚,一箱一箱接一箱搬进搬出闪得我眼睛都花了。各类奇珍异宝,出自名家的古玩字画,珍稀补品药材堆满了库房不说,连后院的几件小厢房都腾出来堆贺礼了。
这阵仗太大了,我一时间眼睛有点疼,我拽着珠花的衣角擦了擦眼睛,珠花对我报以十分和善的微笑,然后她把那片小衣角噌一下子给我拽走了,便塞个丝帕给我擦眼睛。
清莲掩唇轻笑,与我打趣道,妙妃娘娘将来若诞下皇嗣,想必宫里也是这番盛况呢。
我一想到丽姐姐生孩子的时候我听到她叫得有多撕心裂肺,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伴着未知的恐惧时刻折磨着我,我犹记得生完以后丽姐姐好好的一个绝世佳人忽然整个人变得有多憔悴,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便怕极了,连忙摇了摇头,道,不要不要……
珠花闻言诧异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好说话。
清莲未来得及细究便被叫去记录贺礼入库了,俯身匆匆朝我行个礼便退下了。
往椅背上一靠,我望见丽姐姐在倚在案旁过目礼单,她刚生产完不能受寒,刚刚入秋的天气其实还有几分闷热,宫里的枫叶还未染上颜色,此时她偏觉得冷,虚弱的身子披了层薄毯,撤了殿中央的一鼎去暑消热的冰块,摆了几个样式新奇的盆景,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又在送来的礼品中,挑了些寓意甚好的摆设置在殿内,此举也告诉了旁人她承了人家的情,再遇上送来的礼太贵重她觉得似有不妥的,她便命人在库房里备着份相差不多的,择吉日还礼。
我一打量,好嘛。不愧是小丽。
即使劳累虚弱成这样,也没落下打点宫里这些物件该如何安置,来来往往送礼的这么多宫女太监,不能掉了面子。
这个女人果真一点也不简单,挺着这么乏累的身子还能思虑周全妥当,怪不得独独她能把后宫里的女人们都治得服服帖帖,办事滴水不漏,张弛有度。这都是有原因的。
而且她的审美一向引领和代表着后宫时尚的前沿潮流,相信不出半月这几个盆景的样式便会是宫中爆款了,我也算是来提前打卡了。
我还沉浸在对小丽的疯狂追捧当中,却见她捧着礼单,原本是懒懒的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翻页浏览着,到后来表情忽有几分凝重,含着不可置信。她慢慢扶着桌案坐正了身子,那双清丽的柳眉也微微蹙起,眼底微惊,只见她慌乱地合上了礼单拍在桌子上,我惊了一跳,看见她的手按在礼单上也攥成了拳暗暗使力。
我关切道,怎么了丽姐姐?是不是谁送了什么不合你心意?
丽姐姐咬唇不语,似在回忆些什么,半晌才睁开眼睛对我道,妙妙,有一份礼很是特别,你猜是谁送来的。
贺礼当中有一只并不起眼的金锁项圈雕镂祥云和小金猪的图案,看起来很是讨巧可爱,我拿在手里把玩打量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我回身问丽姐姐,可有何特别之处?
丽姐姐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金锁项圈,冷言道,此物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我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亡儿之物。
我瞪大眼睛,吓得松开手里的东西任其落在了地下,啪的一声响,又惊出我一身冷汗。
亡儿之物……
怎么会?
这样贵重之物丽姐姐定是妥善保管收藏起来的,库房有护卫日夜把守,好端端怎会落到皇后手中……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无人察觉?
丽姐姐刚诞下皇儿却要送来这副项圈,令丽姐姐回首痛心往事,皇后又居心何在?
而且拿亡儿之物贺麟儿,这不是挑衅和诅咒吗?
我上前握住丽姐姐的手,发觉她的手不知是惊慌还是产后虚弱,已经冰凉。我两只手搓着她的手呼气,过给她一点温度让她回过神来,我伸手抬起她的脸来看着她眼睛道,别怕,丽姐姐,奕轩他会健康平安的长大,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对于皇后应如何处置,皇后身居内宫平日里有何动向,相信都瞒不过皇帝,他心中定然有数,他既许了你平安,那你便不必再如从前般忧心,他会替你提防明枪暗箭,护你周全的。
她愣愣地点点头,一双美目里也恢复了些神采,看的出她心情总算平稳了几分,我暗暗呼一口气出来放心不少。
用过晚膳后丽姐姐摒退左右,拉过我的手关切对我道,妙妙,近来你须得谨言慎行些,凡事要多听珠花的,在外记得多留个心眼,务必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我都记下了,承了丽姐姐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她总明里暗里的护着我,这我是知道的。
也许这宫里的嫔妃之间,虽平日里都姐妹相称,表面看起来也是一派祥和,却只有我们二人间可以互相依偎,为对方遮风挡雨。
我也终于明白当初我问她为何她要收我做妹妹,宫里的嫔妃间不都是一家姐妹之时,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以及那句让我困惑些时日的,“这不一样”是何意思。
面团想必也得了些风声,近日我要出宫门他都放下手头的事要陪我同去,我编什么借口,怎么哄劝他都不好使,他就是不肯听我的。
我一筹莫展之时,面团带了小太监拎着那盒我藏好的药品,瓜果点心和小玩意儿,对我道,母妃切莫再去那处别院了,以后便由我找人代劳吧,我也在坤宁宫呆过一阵子,虽与皇后娘娘见面不多,却也算是在她膝下呆了两年,她会顾及情面的。我好歹是三皇子,平日里关怀皇兄倒也不算逾矩,您再去那看望他才落人话柄呢,望母妃听我一言。
我轻叹一声,愁上心头,转身踱了几步坐回了榻上,任他送走了。
其实他所言我又岂会不知呢?只是鸿轩这两日咳嗽又头痛,整日里嚷嚷着要母后,昨日夜里烧了起来,哭得嗓子都哑了,看嬷嬷传来的纸条说鸿轩抱着我送给他的布偶没松过手,哭着咽嬷嬷喂过来的药的时候还把它抱在怀里。
我知道他定是在盼着我去呢,他难受得很,靖王近些日子被派出宫办事无暇顾及鸿轩,临走前靖王匆匆托人送来一封书信请我代为照顾,且不说我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便是他不曾嘱托我,我也会时常多照顾关切这小娃娃几分。
可鸿轩如今病得颇重,我却只能呆在宫里头等消息,想去看看他都做不到,我知他小孩心性,下次再见面,他会不会怪我呢。
我托着腮坐在窗前,望着他别院的方向,不知他此刻是不是收到面团带去的东西,心里和身子上有没有好受些。
我愣愣地发着呆,也不曾注意着周围人来去,我静坐一会儿,却听耳旁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小声音,奶里奶气的听起来十分舒心,驱散了我内心的忧愁。
她问我,“娘娘,您在难过吗?”
我回首望她,噫!我惊喜极了,这个小奶娃娃不正是我的小儿媳吗?
不对不对,我赶紧把脸给捂住了,说你认错娘娘了。
上回我装成珠花逗她来着,究竟是谁嘴这么不严啊?我身份就这么快暴露了。
……祸不单行,我惦着刨坑给自己就地掩埋了,我一把岁数了还骗小孩,传出去我的名声都成啥样了。
嗯?我忽然一个激灵。
对了,我名声好像本来也不咋地来着?
如此想来我心里宽慰了许多,随即展露出微笑,朝我的小宝贝张开双臂,亲切道,来~母妃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