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还挺牛,一句话给那位江湖豪杰噎住了,看来不用我出马了。
我让店小二去热两斤酒带走,最好能帮忙送到隔壁街,小二见了赏银喜笑颜开,连忙答应了,于是我倚在那张雕花的柚木桌子旁边等酒边看戏。
只见莺莺站稳后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花,摸了摸耳坠子,在宫里养成了习惯,得时刻检查自己仪容是否整齐得体,那一瞬我竟然看到她眼里闪烁着珠花平日里的谨慎与妥帖。
确认周身并无不妥之后,莺莺才抬眸看了眼这位侠士,被撞的地方并没大碍,便没有想再纠缠,于是莺莺学江湖人士抱拳朝他一拱手,生涩又认真道,这位大哥,咱们不撞不相识,我叫莺莺,莺歌燕舞的莺,莺歌燕舞的莺。
见莺莺颇为大度,一介女流都先自报姓名,再不还礼便不合情理,于是那侠士也一拱手客客气气道,在下应铁柱,初见冒犯了姑娘,还望海涵,若姑娘不嫌弃,这坛酒便作赔礼赠予姑娘了。
嗯,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应铁柱,我憋着笑,好名字。
莺莺不敢擅自做主,她眼神迅速和我的进行了迅速而深入的交流,我认为这场无声又充满智慧的商谈最终达成了一致。
我想表达的是,不要。我们要的酒已热好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快给银子了,隔着没盖严实的盖子都能闻得见那位侠士手里拎着的酒味道芬芳醇香,是坛佳酿,有品位。
可是下一秒莺莺颇有仪式感,略带欣赏地向铁柱兄点点头,伸手去接过了人家的酒,抱在自己臂弯里,整个交接仪式很是庄严肃穆。
?????
我们这个??通话质量好像不太流畅啊??……
那侠士和莺莺互相确认了眼神,互颔首致意,转眼便各奔东西了。
啧,我托着腮,略有些惋惜地想,这搁在话本子里头,可算是个缘起呢,竟顷刻之间便缘尽吗。
我这边正摸着另一坛热好的酒试了试温,去茅厕刚回来的嬷嬷讨好地从我手里夺过去了,满脸堆笑说夫人怎么能干这种粗活累活呢,让奴婢来吧。
得,嬷嬷这样一讨好,小二的活都给省了,白给那么多赏银了。
我一拂袖,领她们回了酒馆。
走过街角快到酒馆时,我意识到就这样走进去,手里那俩小风车显然很惹眼,可我又不舍得扔了。
于是我趴在墙根学咕咕鸟叫了几声。
这是我们之间心有灵犀的暗号。
不到片刻,面团便无奈地背着手走出来了,瞧见我在墙角后头露个头,问了一句,娘亲,您要做什么?
我热情地伸手招他过来,把风车塞他手里了,说,你懂我意思吧?
面团低头瞧着手里这俩七彩小风车,它们在一阵风中欢快地疯狂乱转,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带着他一起进去了。
我刚踏到门口,一个少年就含着泪花扑过来伸开双臂要抱我,激动地喊着,阿姐阿姐!……
我瞠目结舌,惊了,你是谁?我犹记得我傻弟弟郝险到我肩膀,你叫我阿姐?可我明明还不到你肩膀?
骗子。
我一闪身,他摔了个狗吃屎。
可那两声阿姐喊的太响亮,估计这整个酒馆都听见了。
我远远的看见我爹,扶着门出来了,捂着心口声如洪钟地朝那个男子大喊道,逆子!!!……
老爷子中气十足,这一声叫得更响,惊了群鸟纷纷飞远了。
莺莺机灵了点,忙俯身去扶我们郝少爷,面团也去帮了把手扶他小舅舅起来。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郝险吗。
我阿爹满院子找棍子呢,郝险像小时候一样钻到我身后左闪右闪。
阿爹边抄着棍子,边气势汹汹地赶来,气道,逆子!还不快些放开妙夫人!
阿爹到我跟前,丢了棍子,踉踉跄跄地跪倒在我面前,几年不见他想必仍日夜操劳,竟老了不少,鬓角的发泛白的多了些,他低着身子朝我行礼,声音有几分颤抖道,求妙夫人莫要怪罪犬子无礼……
我一瞬心中阵痛,鼻子忽然发酸,眼睛也泛红。
我腿一软也跌跪在他面前,不敢置信地伸手想扶他先起来,带着哭腔道,阿爹,我是妙妙啊,您怎么可以跪我呢?
郝险见爹已跪在我面前,也不敢再造次,低着脑袋俯身跪下了。
“见过妙夫人。”
不要……我摇着头眼里含泪,不过三年未见,我最挂念的亲人为什么要这样疏远我呢?
我心酸得很,什么狗屁规矩!什么尊卑有别!我扑身过去紧紧的抱住了阿爹和弟弟,像是要被抛下。
旁边的礼仪嬷嬷惊呼一声,忙要靠近扶我起来,说什么不合礼数,被莺莺骚走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挡着。
我听见穆城的声音,悠悠的从堂内传来,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口确是几句调笑。“郝老爷,衣衫上若是沾了尘泥,稍后大家坐满桌开饭时您便要在外边掸土了,回来时好菜已被享尽,可莫要惋惜。”
我爹听明了君意,一把老泪憋回了眼眶,忙起身给郝险掸了掸灰,自己又掸了两回,拎着郝险,二人朝大堂的方位又是一作揖。
我们一行人不得不进屋,面团察觉气氛有几分沉重,便率先拎着风车进去了。
落座的几位大人还未见过三皇子如此有童趣的模样,手里竟拿着市井孩童玩的风车颠颠的进来了,觉得新鲜,便调笑了几句,又夸小少爷近日功课上进。
穆城位堂内上座,众人自觉在边上留了个位子给这位穆小少爷。
小少爷抱拳正欲行礼,穆公子收起折扇,免了问安,让诸位还没落座的都快些上桌。
闻言我们几人终于各归各位,等待开席。
大公主,也就是珊二小姐坐在我旁边,拉了拉我衣角,从桌子底下递了块帕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我擦干泪再吃饭。
我感激地接过,在桌子底下抓着她的手,和她握了握,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珊珊生母婉夫人未察觉到我们的暗自交流,只顾专注的为珊珊调制健康营养又照顾口味的膳食。
黄金鸡和马蹄糕真滴很好吃(??ω?)?!
金雅的娘亲白鹤与金大人互夹菜食,有说有笑,想必在府里也是这般恩爱,金雅给金夫人盛汤,端起来递给金夫人,还贴心嘱咐,娘亲小心烫。
我注意到穆城的视线也落在小金雅身上,便暗自欣喜,觉得金雅和面团的事情成了一半。
我与金夫人的眼神隔空交汇,彼此心有灵犀,默契地举起酒杯互敬了一回。
我阿娘见了我,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总泛着笑意,眼底都是喜悦,那对翠玉手镯想必是阿爹新赠给阿娘的,席间阿娘抚了几回,看得出异常珍视。自我入宫三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可算是聚齐了,这一餐饭阿娘吃得欣慰又满足,给郝险和我阿爹夹了好几回菜,就如同她在家操持家事一般。
小丽的兄长王大拿少将军一直在喝茶,他清楚自己身担要职,负责保护圣上的安危,不容有失,便时刻都提着劲儿,让自己保持清醒。
毕竟从天亮之时便颠簸了一上午,酒足饭饱过后,大家都稍显倦意,李大人的小女儿直接靠在李大人身上睡着了。于是穆城主张在客栈留几间上房,大家先各回各的厢房小憩一会儿,下午仍要赶路。
我一看机会来了,便咳了两声,背着手走上了楼梯,郝险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郝险约在客栈后院见面,挑了个人少的时候,我躲在柱子后面张望。
阿姐!
郝险直接从后面使劲拍了我的肩膀,吓得我腿一软,直接给那个柱子跪下了。
我起来的时候,追着这个小王八蛋绕着后院的几棵树跑。
他终于没了拘谨,边跑边笑,忙喊道,救命啊阿姐要杀人啦。但是看得出他很开心,小时候在院子里嬉闹,他一跑不过我,就绕着小池塘托马斯回旋转圈圈,我就追不上了。
他不似阿爹循规蹈矩,他想法一直很纯粹,十四五岁了,还是个傻小孩,听阿娘说好几次阿娘进宫看我,郝险居然想扮成府里的侍女琛琛混进宫来见我,不让就一直闹着不吃饭。
方才见了我的时候我未曾仔细看,现在再回想起他那双明澈的笑眼,我心里不禁流淌过暖意。
思绪飘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忽然站住了,我也就铛一下磕他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