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逗留的第三天，胡晓峰终于等到了一条微信。
“真的是你？”信息来自魏雨苒。
“你说那六百万？算是吧。”胡晓峰附上自己最喜欢的大笑表情。
之前妹妹已经打来电话，通知投资的事搞定，而且股份还是算在胡晓峰头上，妹妹说不占哥哥的便宜。
“逐芳文学网剩下的资产，远不值六百万，你为什么这么做，仅仅是想来当编辑？”魏雨苒问道。
“我只是觉得公司氛围这么好，破产太可惜了。”胡晓峰笑笑，随即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还有我希望看到你眉头舒展的样子。”
表白就表白，咱不怂。
然而对面久久没有回信。
胡晓峰开始忐忑起来，早知道刚才应该说得更直接一点，就说“想追你”，换回对方一句“臭流氓”也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强啊。
这时又有信息了：“下周你来公司。”
“哈，谢谢老板，我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全部功力，帮助网站XXXX，XXXX……我保证自己不会像那个什么郝贱男一样趁人之危，还有我真的是个‘大神’，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超神’！”胡晓峰一口气打了近百字，附上几个表情，然后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系统提示。
“什么情况……”胡晓峰无语。
钱到手就拉黑我？
这是表示她生气了呢，还是……遇上骗子了？
---------
煎熬了几天，好容易等到新的一周开始，胡晓峰马上坐车赶往巫右县。
这些年小说及相关产业爆发，全国每个县都建有几处新文化产业园区，安宏大厦就位于一处园区内。
底楼大厅，保安们见到胡晓峰都很惊讶，胡晓峰只微笑说回来办点事。
坐在电梯里，感觉换一种身份后，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似的。
逐芳文学网的前台，不知为什么没人，走进去后，三双眼睛同时投向这不速之客，或者可以说有六双，因为这三位妹子都戴着眼镜。
“你就是胡先生吧，我是逐芳文学网综合部经理毕丽。”迎面走来的这位穿风衣的女人，净身高估计有一米七，肩还挺宽，自带气场，如果是一般人怕都承受不住这种压迫感。
胡晓峰倒还好，分出心神观察了一下这位毕经理的颜值，嗯，化了妆之后还行，就是那黑框眼镜明显不配她，拉低了一半的分数。
“魏总让我全权处理公司的交接手续，你先看看这些材料，没什么问题的话，签个字就算完成了。”毕丽递过一叠文件。
气氛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么直接的吗？而且魏小姐都不露面？”胡晓峰疑惑地把目光投向文件。
“什么，我明明跟晓雨说好了，是投资，不是收购，魏总怎么把整个公司都转给我了？”胡晓峰有些蒙。
“嗯？还有补充协议，一年之内，魏雨苒有优先权回购公司股份，收购价为本协议价的110%，其间逐芳文学网产生的负债由我自行解决?”
换句话说，如果魏雨苒回购的话，这还是相当于一笔投资生意，回报率10%，或者干脆相当于借款、典当。
这其实不重要，关键是魏雨苒走了！
说白了，胡晓峰原本想跟美女总裁共同经营这网站的啊。
一个人单打独斗，表现给谁看？
无法接受！
“如果只想卖网站或者借钱，魏总还有很多选择，她之所以把公司转给你而不是别人，主要还是信任胡小姐。”毕丽双臂抱在胸前，用没什么感情的语调说道。
“我妹妹本就招人喜欢，要不我咋会让她办这事。”胡晓峰心想。
然而这次办砸了。
难道那小妮子故意放魏雨苒走，怕哥给她找个嫂子回去？
“一年之内，魏小姐会用什么办法筹钱？”胡晓峰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毕经理。
“魏总去魔都开新公司，做影视剧本，其他人也被带去，我和这两位同事是她专门留下来帮你维持公司的。”毕丽道。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她……好吧，我不是不能接受协议，但有个最大的问题，如果半年后这公司价值一个亿了，魏总还是花六百万买回来？不合适吧。”胡晓峰嘴角勾起。
“不可能的，网站现在已经是个空壳子，而且魏总专门在协议里提到，不允许新的资本再注入。”毕丽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真的很想提醒眼前这个看上去刚出校门的男生：这网站最多值一百万，一年内六百六十万回购是魏总为你好，换个人谁管你呀！
这就是让你帮着看守一下烂摊子而已，你别折腾好不好?
“我不再投钱，但万一这个空壳子还是被我做起来了呢？得了，你告诉魏小姐，加一条，她想回收之前，先得找第三方机构评估资产，然后按实价来。”胡晓峰嘿嘿笑着，转头四顾这家暂时属于自己的公司。
真够狠的啊，公司原本有近二十名员工，而且基本是美女加才女，现在就给自己剩下三个。
还有呢，胡晓峰明明记得这些美女平时不戴眼镜的，怎么，今天欢迎新老总，故意扮丑，是在防色狼么？
自己不就是在微信上稍微表达了一下对美女总裁的关心，咋就被看成那种人了呢？
趁着毕经理给魏雨苒打电话的时候，胡晓峰走向另两位员工，让她们自我介绍。
“我是颜冬冬，会计兼后勤，她是谢梅，主编兼新媒体运营。”脸蛋红扑扑的小女生一边扶眼镜一边说，“其他像渠道运营啊，商务啊，人事啊，出纳什么的，暂时都由毕丽姐负责。”
“都挺能干嘛，忙得过来吗？”胡晓峰笑道。
“忙得过来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业务了。”颜冬冬表情还挺愉悦。
工作轻松，开心一下没毛病。
“没业务这么惨……谢主编是吧，要不你介绍一下，网站这个空壳子究竟有多空。”胡晓峰看向另一个女孩。
谢梅有些害羞，不太敢跟胡晓峰对视，只递过一张打印好的表格。
“《逐芳文学网无形资产清单》。”胡晓峰继续往下看。
“驻站作品2395部，资产价值约等于0。”这些书没跟网站签约，自然不算资产。
“分成签约作品6部？”这也太少了吧？
“买断签约作品0部？”什么情况？
“保底签约作品1部？”我的天呐！
“长约作者3名，其中白金级1名，白银级2名，目前无作品。”这还像点样子。
胡晓峰活动几下身体，驱走心里的凉意，努力振作精神道：“签约作品这么少，怪不得经营不下去。”
“不是的，”颜冬冬用糯糯的声音说道，“上周为了还债，魏总把几百本签约书都转让出去了，剩下这几本是因为联系不上作者，所以没法卖。”
“这么凄凉吗？”胡晓峰哈了一声。
就是要这样才刺激嘛，咱喜欢挑战高难度。
“那么很显然，本站现在的机会就在这3名长约作者身上了。”胡晓峰眼里放着光，“真没想到，逐芳还能有白金级写手。”
各国小说的语言不同，各流派评论体系不同，但全球通行有一个标准，是按作品成绩来分级，这个无可争议。
这个标准的名称很俗套，但胜在历史够悠久，还有伏尔泰提升逼格，重点在于好记。
那就是青铜、黑铁、白银……
按现行的网文体系，青铜写手可以说是全村的骄傲，黑铁选手是全乡的荣誉，白银写手是全县的招牌，黄金写手在三四线城市地位超然，白金写手则在省内都拥有一定的名声。
当然后面还有钻石、星辰、王者、神级，这些太遥远，不去说了。
其实早年的网络小说没这么复杂，之所以弄出这么多名目，主要还是因为十年前实行的分区、分级制。
因为网络小说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百分之九十九的优秀作者和付费读者都集中在了百分之一的顶级网站，而网站的推荐位却很有限，这就造成大量作品没有展示机会，成功的偶然性大大增加。
水平相近的作者，却有可能出现A年收入过亿，B年收入过万的离谱现象。
所以国家强制发起分区分级制，读者横向跨区阅读要加倍付费，纵向跨级阅读的话，国家级网站收费千字一毛，省级千字五分，市级两到三分，县区级一分。
总之就是鼓励读者优先支持本地作者和下层作者。
这制度设立之后，省级、市级、县级网站成百上千倍地增长，全民写作的浪潮真正达到了高峰。
逐芳文学网仅是县级网站，而且破败成这样，居然能拥有一白金二白银，自己完全是捡了个大漏嘛。
“不好意思，胡总。”谢梅小心地打断胡晓峰，“这3位长约作者，只有魏总能联系上，而且她们肯留下，也是因为与魏总的私交，她们不会为别人开书的。”
胡晓峰啊了一声：“看得着吃不着么，白高兴了。”
话说，魏雨苒把这3个作者留下，态度很明显了，她一定会回来收复失地。
欢迎回来，到时候叫她吓到怀疑人生！
“罢了，看来只能指望新书新作者了，不让注入新的资金，那公司帐上现在还有多少钱？”胡晓峰看向小会计颜冬冬。
就看魏雨苒的良心了，六百万，多少会留点吧？
“好消息是，魏总提前把物业费、办公室和服务器的租金付了，我们的工资和社保也是她负责。”小会计还是很开心的样子，但胡晓峰的心已经提起来了，因为后面肯定有坏消息。
“公司帐上现在还有12716元8角。”颜冬冬似乎一提到钱就很兴奋，眼睛都放着光。
“比我想像的多点。”胡晓峰哈了一声。
“不对，这点钱要撑一年！”他忽然想起来，然后再赶紧问道：“那网站每个月有多少进项？”
“嗯，本月已过去21天，目前为止收入12块5。”不得不说，颜冬冬的业务还是挺熟。
“靠！”胡晓峰真的无语了，“那就等于没收入，扣去水电宽带、请客吃饭、交通费，我还有几个钱能用来收书？”
“收书？哦对了胡总，有件事得提醒您，按照《网络出版法》，县级网站收新书，至少需要一名中级编辑和两名初级编辑把关，而我们站现在只有我是中级编辑。冬冬今年考过了，但证书要下个月才能领。”谢主编插嘴道。
“还有职称考试这种存在？”胡晓峰一拍脑门，“所以我这个编辑还属于无证上岗？还有我们网站目前连书都不能收？”
“您不是总裁吗？怎么又自称编辑？”谢梅没听明白。
“我只是想来当个苦逼的编辑，谁想当总裁啊，我又不霸道！”胡晓峰咬牙切齿。
“那么，我现在总结一下，这个站不能收新书，库存只有7本可以收费的书，月入不到20块，然后霸王条款不让我注入资金，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玩？”胡晓峰笑出声来。
“魏总同意了，在她回收网站前，会让第三方机构评估公司的价值，超过660万的部分，她会补上。”毕丽打完电话走了过来。
“现在我不想签了怎么办？”胡晓峰朝电脑椅上一躺，哼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