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恶劣天气和路况使加文怨气满腹,“再这么下去,咱会跟先前的人一样,有来无回。”他不经意间抱怨起来。
“你想当逃兵不成?”队长埃德温·科菲面带浅显的嘲讽问。
“当然不是!”加文脸上一阵火辣,既觉羞臊,也感气愤。他当兵三十年,对国家的忠诚还轮不到一个毛发未齐的小子来置疑。“就算不死于刀枪剑戟,也会被残酷无情的大自然害死。”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何必脸红得像个姑娘。”
加文心生一阵急躁,“我才没有脸红!”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队长的一脸坏笑,随即意识到现在天色昏暗得很,自己不过是又遭受了一次戏弄。一时间,他想要爆出脏话,可着实没那胆量。
“他们果真遇难了?”伊恩边为队长调整马鞍边说,“或许他们真当了逃兵。”
加文即刻反驳:“你相信胡佛队长会那么做?他视荣誉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甚至没有送回一只信鸽。”
伊恩的指控简直不能更愚蠢,加文急躁的语气中不无怒火:“不管是什么人做的,他们一定非常狡猾,连信鸽也没放过!”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胸口难受的感觉不光源于伊恩欠妥的言论,也是因为对此自己心中的确存在着模棱两可的态度。
“这片沼泽地里一定藏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我,将会是那个把秘密带回去献给国王的人。”
科菲满怀雄心壮志,加文却从未瞧得起他。“就你那点儿能耐,给胡佛队长提鞋都不配,他都没能回去,你还想满载荣誉而归?”语毕,他心中立刻生出一阵悔意。与此同时,科菲的宝剑瞬间出鞘,剑刃闪烁漆黑锋芒,下一刻,寒冷的兵器已搭在他温热的颈项上。
“我的老奴才——加文,虽然过去的几个礼拜里你我彼此间一直称兄道弟,但你得时刻记着我是你的长官。根据军规,此时此刻我就有权让你在此地永远沉睡。”科菲面目狰狞,犹似蜘蛛,眼神比铁剑更寒冷、更锋利。宝剑一挥而过,随后入鞘,“若有下次,”他朝刚才掠过的芦苇看去,“这就会是你的下场。”
加文盯着斩断的苇草,心底不禁生出一阵强烈的恐慌。眼前这人不光面目狰狞如蜘蛛,内心更是险恶如毒蛇。他努力挤出一抹苦笑,“您教训的是,小的嘴巴着实太笨,保证没下次了。”之后他又暗暗心想:冤枉啊!这咋全赖俺自个儿身上了,瞅瞅你那熊德行,谁嘴皮子不痒痒?
“大人,马鞍已为您调整好。”
伊恩的话语及时打破僵局,加文得以从困境中脱身。科菲脱下斗篷,抖落雨水,一个潇洒的旋身,又披回了身上。他们纷纷上马。
“出发!”
科菲骑行在前,颇具长官架势,雨水顺着他漆黑、厚实的貂皮斗篷一缕一缕落下。光鲜亮丽的貂皮似乎正在嘲笑破烂不堪的貉子皮,加文不禁在头脑中勾勒出一场貂貉大战,结果当然是他的貉子把队长的小貂咬得血流如注。
“你们可曾听闻食尸鬼的传说?”伊恩从侧面偷偷审视队长,似乎正在尝试弄清有没有必要把奇怪的话题继续下去,“据说这片沼泽地上就有。”
“谁不是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加文反问道。
科菲轻蔑一笑,“那不过是老媪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把戏。”
“据说它们声音急促,就像是在哭泣。”伊恩压低声音,好像是在透露轻易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敢说你小时候哭鼻子时发出的就是那种声音。”
加文深喘一息,他痛恨科菲的话语,即便矛头指向的是伊恩,而非他自己。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决定伸张正义,“我猜此时此刻它们正如饥似渴地窥视着我们。”
“看来你我主仆二人意见无法达成一致。”
“大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非亲身经历,俺也不会相信那些奇闻异谈。”回想起往事,加文瞬间又体会到万箭攒心的感觉,“那群半人马屠戮俺家乡的时候,俺还是个吃屎的孩子。它们杀害了俺唯一的亲人——俺敬爱的祖父,自那之后,俺便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岁月。您出生在和平年代,没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所以它们对您来说就像凭空臆造出来的玩意儿。”
“我的确在史书上阅过此事:骇人的狮鹫盘旋于城堡上空,尖锐的脚爪撕烂每一个离开石墙庇护的生命;残暴的半人马军团扫荡至旷野荒郊,犀利的长矛葬送不计其数的平头百姓;疯狂的海怪潜伏于繁忙海域,庞大的身躯吞噬每一艘来往船只。”
加文续道:“灾难后期,海怪到了近海区域,很多渔民纷纷迁往内地,这一点俺可以确定,毕竟俺曾从他们的篓子里偷偷借了几块儿臭鱼干儿。那时国王紧急号召全国贵族——其中甚至包括不满十岁的毛头小子哩,亲自率领他们进行绝地反击,半兽人大败而逃,胜利号角终于吹响,事情渐渐平息下去。”他歪着头寻思了一小会儿,“好像从没听人们讲海怪是怎么被征服的。”
“它被转移回了它原本所在的海洋。”伊恩干脆利落地接过话茬。
科菲总算换上了好奇的表情,“你咋也晓得这么多?”
“这在我老家很难说得上是秘密。”伊恩搞得神秘兮兮,“因为国王不愿自己欠下的莫大人情搞得家喻户晓。”
“你哪儿的呀?”队长问。
“他来自树海,”加文插嘴道,“树海的黑刺李村。”
“难怪你身上有股杂草味儿。”科菲鄙夷地瞅着伊恩,“听说你们森林之民身上都有花果草木的味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伊恩顺从地回答。
“如果生在你的家乡,我绝不会出来当兵。大森林里的乡村生活那么安稳,鲜少发生纷乱,却有一堆香喷喷的大姑娘,在那儿娶个媳妇儿,平静地度过余生多好。”加文满心向往,周遭的环境似乎在那一刹那变得明朗了许多,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如果让我待在那种乡下,靠务农度过余生,”小少爷语气中流露出强烈的不屑之情,“我宁愿用剑抹自己脖子。”
“大人的志向跟我等贱民当然不一样。”伊恩继续谄媚,最起码他表面上丝毫不忌讳这样的无礼之言。
“话说回来,”科菲掏着鼻孔说,近些日子他越来越不在乎贵族的那一套了,“为何这事儿在光有鸟儿拉屎的地儿传得那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