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将要踏入的新世界
甭管怎么说,高城阳还是在烈火焚烧到还剩自己头顶最后一寸之地时出来了。
高城阳不顾他的抛弃威胁,当下拿出蝮蛇胆连啃带咬的嚼碎了,连着汁水和碎肉,尽数捏着小女孩的嘴巴塞了进去。
还别说,那蝮蛇之胆当真神奇,小女孩被高城阳强制性的塞下一部分胆汁与碎肉后,身体竟有了微微的回温,停滞的呼吸也有了细微的变化,渐渐的从无到有,变得缓慢而悠长。
“太爷爷,你看,玄歌又活了。”对着去而复返的老乞丐,高城阳抱着小女孩的身体笑的畅快又欣慰,就连嘴边残留的苦涩至极的蛇胆汁都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老乞丐拍着大腿连道暴殄天物,可是看到高城阳那可怜兮兮的哀求眼神,他又有些不忍心,最终双手托举小女孩,口中咒语不停,把小女孩的最后一缕神思给封存到高城阳随身的那枚一元硬币中。
小女孩的身体化成一缕红烟飞向硬币的同时,高城阳被老乞丐拉住了胳膊,“快走!”随着老乞丐一声令下,高城阳身体一轻,整个人往上飘去。
头顶烈焰卷着吞噬一切的风浪,把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连成火海。
晚上的公立医院依旧人声鼎沸,师晓菁好容易给高城阳争取到一个床位,人刚被抬着放到床上,她就被喊去大厅填写病人基本信息。回头看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高城阳,师晓菁一脚踏出病房。
这边厢师晓菁刚迈出病房,高城阳猛地一个大喘气惊醒过来。
他依旧停留在火场之中烟熏火燎的氛围中,捂着嗓子一长声的咳嗽,咳的天昏地暗,咳的日月无光。
周围两个床铺的病人及家属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现吸引了目光,纷纷向高城阳看来。高城阳却全然的无知无畏,一边长咳不止,一边从口袋中摸出了那枚贴身的硬币,在医院白炽灯的照耀下,那硬币上有潋滟的红光一闪而逝。
“玄歌,哥哥带你回来了。”高城阳握紧硬币轻声道。
老乞丐一脚踏进来,脸上满是焦急,“臭小子原来在这里,让太爷爷好找,快!时间来不及了,快走。”他对着高城阳一招手,人又消失在门口。
高城阳从病床上一跃而起,一步越出门口,追随着老乞丐的身影消失不见。
师晓菁拿着病历本很快回来,见到床上空空如也,只一床乱被胡乱的搭在床沿,委婉的向来人述说着刚刚被主人狠心抛下的悲惨遭遇。
人呢?
师晓菁皱眉,她看向左右两边的病友及家属。
还没等她发出疑问,就有人言简意赅的向她主动解惑:“你走了,他醒了,老头来了,跟着走了。”
师晓菁气的七窍生烟,深恨走之前没有把高城阳拷在病床上。
这狡猾的坏蛋,演的一出好戏,竟然活活把自己耗在这处一下午。
这不是欺骗,是逃狱,是犯罪!
她用尽全力把病历扔到地上,狠狠的伸脚踩下并反复碾压。好你个姓高的,真是生的好一副玲珑心肠,竟这样耍弄与人,我师晓菁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夜色浓重,仲夏的夜晚湿热黏腻,高城阳一路跟着老乞丐穿街走巷。
“哎!那么稀罕的蝮蛇胆就这样被你这龟儿子糟蹋了。”老乞丐再次发出一声长叹,第N次哀婉叹息。
“太爷爷,有消耗才有供给,等回头有机会,我再捉几条青环蟒来,都挖了蛇胆孝敬你。”高城阳道。
“你这臭小子,你以为那东西这么好容易就得吗?这青腹虫可是有人特特供养的,看着只是一个畜生,可要论起年龄来,这畜生也能做你的叔伯祖宗了。这可是那神棍费刘山的传家宝蛇,那费刘山死了,就传给了他的大徒弟费别庄,费别庄为了伺候好这头畜生,特特用了几十年的功夫,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人工筑造出了一方人造景,专门供养这畜生。”
“什么?那青环蛇是有主的?”高城阳奇道。
“那是当然,若是没有饲主,像这么大年纪的青腹虫早就成了精怪了,就是因为有人工饲养着,这腹虫才不思进取,整日介的逍遥度日,修到如今才有那么一点儿灵力。”老乞丐不屑道。
高城阳认同的点点头,顺势道:“是呀太爷爷,就那么一丁点儿的灵力,连玄歌这么小只的小姑娘也救不得,只能蓄着一口气,这糟蹋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不是?”…且能保了玄歌一条命也不算糟蹋。
老乞丐一阵气噎,连道:“你…你这臭小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把手指头敲在高城阳头顶,敲得砰砰作响,“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说得,你知道就这么‘一丁点儿的灵力’能给你多少帮助不?就这么给你糟蹋了。哎!”他又叹起气来。
“太爷爷宽心,回头孙儿有本事了,定然给你寻更好的腹虫胆来炼丹。”高城阳嘻嘻笑着再次宽老乞丐的心。
看他这么油腔滑调、油盐不进的样子,老乞丐顿时一阵无力,问道:“你小子不是好好的在那府衙的牢子里呆着吗?怎么竟又闯入了那费别庄的人工造景?且肉身还在医院里?”
“人工造景?什么是人工造景?那不是梦境吗?”高城阳疑惑道。问完先把老乞丐离开派出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最后感慨道:“想来就是你给我的那枚硬币的原因,它突然火烫起来,我一下晕倒,被带进了那一方梦…唔,那一方人工造景中!”
“怕你遇到紧急的凶险,寻我不到,我就在那硬币里注入了一点儿灵力,没成想这灵力却天然的会寻灵物,且主动贴近,它定是感应到那方人工造景中有长腹虫的存在,这才突然把你带了进去。”老乞丐说完,嘁了一声,又不以为然道:“那费刘山充其量一个捡梦人,人世间的跳梁小丑罢了,连你老祖宗我修了这千百年也只能立一方梦境,他区区一个捡梦人哪能真的就能造梦?还弄什么百里梦境?臭小子你可知道若梦境能脚踏实地,那将要有多强的功力吗?”
高城阳分析着老乞丐的话,心道果然不假,太爷爷制的梦就是虚无缥缈的,且里面很狭窄闭塞,太爷爷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匆匆出来了。哪像这姓费的这样,不仅是百里梦境,且还让玄歌妹妹在里面陷了那么多日日夜夜,身心都备受摧残,实在可恶至极。
想起玄歌,他又问道:“太爷爷,怎么玄歌在这人工造景里就出不来了?她怎么进去的?”
老乞丐道:“这玄歌小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她父亲是你们国家赫赫有名的豪商,叫玄箴,背后是富可敌国的玄氏财团,你知道吗?”
“啊?玄氏财团?你是说是那个家族企业横跨石油、房产、食品加工、日用百货等等所有行业,且都做到业界龙头老大位置的玄氏?”高城阳震惊。
如果这样,他这算不算无意之中捡了一颗凤凰蛋?
老乞丐点点头,道:“就是这个玄氏。这玄箴作为现在玄氏财团唯一的掌门人,只有玄歌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在衣食住行,及教养教育等所有方面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心。但是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必然要关掉一扇窗,两年前这小姑娘就得一种怪病,他们遍访世界名医,尝尽所有可能存在的办法,小姑娘也着实受了很多罪,但最终没有收获一点儿成效。病情经过两年的反复与折腾,小姑娘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及至后来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玄箴在医学上单方面宣告无救之后,走投无路之下就去寻了那费先生。”
老乞丐看一眼听得入迷的高城阳,接着道:“这费先生是一个专职道士,他的师父名叫费刘山,是一名专业的捡梦人。在上个世纪,你太爷爷我还跟那老家伙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那老家伙再修也还是个人,顶不住时间的斗转星移,时辰到了就死了。这费刘山死了之后,就把衣钵传给了他的大徒弟费别庄,这费别庄也就成了一位专业的捡梦人。”
“捡梦人?”高城阳疑惑,“什么是捡梦人?”
老乞丐深深的看高城阳一样,道:“臭小子,你老祖宗我跟你高氏的缘分起于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你可知为了等一位像你这样的有先天灵气的梦者,我蛰伏了多久?”
高城阳被老乞丐莫名奇妙的言语说的奇妙莫名,他挠挠头,不知要作何回答。
“乖孙,你并不了解这一方世界!现在你冲破二十四岁的禁忌,由完全的无梦,到先天的有梦,这是一个过渡,是一个质的飞跃。说的简单一些,现在你能进入这个世界,这个我以强行拉你入梦而展现在你面前的世界,可以说你足够幸运,或者也可以说你足够不幸。”
老乞丐郑重的看着高城阳,一字一顿道:“因为这个世界太虚幻、太强大,你若做不了命运的主宰,等着你的就将是无尽的灾难,和之后漫漫人生中数不尽的梦魇。若是这样,你还不若就做了自己的主宰,跟你那几个不通灵窍的酒肉兄弟一样,做个普通人,浑浑噩噩的混完一生,就像你们高氏那一辈又一辈籍籍无名的祖宗一样。但是,你遇到了我,且被我挖掘了灵智。”
高城阳被他云山雾罩的一席话说得更是没有头绪。
看着高城阳一副懵懂不知世事的样子,老乞丐忍不住叹一口气,道:“罢了!今日我就给你讲一讲你将要踏入的这危机重重的一方世界。”
老乞丐索性停在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来不走了。
“我名号朴乙,原是一尊汉白玉马,不知什么时候被摆在了你们高氏祖祠,想来也是前人的无意之举,但是此举却给我带来了莫大便利,让我能时刻享受到你们高氏子孙的香火滋养。有一天一位仆人在打扫祠堂时不小心划破了手,鲜血溅落到我的身上,我的身体竟然全部吸收了去。后来我就特别喜欢活人鲜血的味道,想尽办法让更多擦拭、打扫,甚至路过我的仆人能留点儿血给我…”
高城阳感觉自己后脊背一阵森森凉意,不自觉的想要搂紧双臂。
老乞丐淡淡看他一眼,接着道:“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能睁开眼睛了,我能动了,而且有了神思,会思考,懂人性。如此又过了很多年,我的身体已经由一尊白玉变成血浸斑斑的血玉。有一天我闲的无聊,就把前蹄伸了出去,正好被当时你高氏祖宗,一位叫高宜人的当家老爷发觉。高宜人认定我是妖怪,就把我扔进了火里,我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间生不如死,疼痛难熬,整个元魂都被逼迫出来。我实在气愤,本想好好整治一番那高宜人,后来发现可能是长期受高氏族人香火的缘故,我竟然对高氏族人使不得坏。我一气之下就走了,之后我那宿主原身被正式供奉在你们高氏家庙祖祠中,我也无甚在意。”
高城阳张大了嘴,原来那传家玉马真有其事。
“这么些年我游走在六界以外,成为一个专职拾梦者。我潜心修行,功法始终不能更近一步,后来我才发现是因为我成为精气后,弄丢了本尊,没有实体,所以才无从进步。在梦者的行列中,我想要更进一介,我必须要找到原宿处。之后,我很快找到了那尊白玉血马,但是因为那接连三日的煅烧,那马早已经坏了根基。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把我的元魂重新与宿主结合在一处,必须要高氏子孙才能做到。”
虽然听不太懂什么拾梦者什么宿主之类的,但是后面的话却很容易让人理解,高城阳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老乞丐点点头,道:“高氏果都是天生的废柴,我等了整整五百年,才等来了一个你,也只是颇有些根骨。”
高城阳汗颜。
废柴呀?这是瞧不上他的资质?
“唔,那个,太爷爷……这么说,你也算不得我老祖宗呀!”
老乞丐瞪眼,道:“我是不是你高氏那传家宝?”
这一点高城阳无从反驳,点头应是。
“都传了多少代了,能不是祖宗吗?”老乞丐又问。
也是这么个道理,高城阳又点点头。
“都是老祖宗了,怎么不能称呼一声太爷爷?”老乞丐理所当然。
“是的!是的,太爷爷您说的都对。”发觉辩无可辩,高城阳从善如流,“太爷爷,什么是拾梦者?”他接着话题问道。
老乞丐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横眉怒目,一会儿又面目悲苦。
高城阳心里虽一直狂热的叫嚣着,心急火燎的想知道,但还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依旧静静的耐心等待着。终于,就在高城阳觉得老乞丐可能真的活的太久,遗忘了太多事情,或许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了,老乞丐终于开口了。
“一直以来,宇宙万物,和合众生,共有六界,分别为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六界划分从天起始,仙有仙道,妖有妖生,人鬼殊途,神魔对立,各有各的源头,也各有各的归属,向来泾渭分明。但是,不知从某一天起,这个界限突然有了一些不同,它变的模糊了。”老乞丐慢慢回忆着神魔六界的恩怨情仇,“有些无心无情的上神仙尊有了心,有了情愫;有些无根无源的妖魔鬼怪有了执念,有了业障;有些无悲无喜的人鬼有了戾气,有了贪恋;这些执念、情愫、业障、贪恋、戾气等就是神仙人妖魔冥六界众生身上生的一股特别的精气儿。这些精气生了别心,纷纷聚到一处,渐渐就成了气候,形成一个强大的群体,于是,六界之外就又多了一界,成为梦界,也就是所谓的精气界。梦界游离于六界之外,但又相融于六界,是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个只存在于夜晚的世界。”
高城阳道:“太爷爷你就是那汉白玉马的精气所化,所以你就存在于梦界?这才能带我游走梦中?”
老乞丐很兴味,拍着高城阳的胳膊,连道:“孺子可教,一点即透。”
高城阳又道:“可是你来找我也没有用呀!照你的说法,我这是人界,跟你那精气界也不沾边呀!”
老乞丐一个爆栗打在高城阳脑袋上,道:“你这臭小子,刚夸了你孺子可教,这就说傻话。精气界虽游离在六界之外,但也出自六界,你有精气神儿,且是天生的梦修,自然可归入梦界。”
高城阳被说糊涂了,反驳道:“但是我从来无梦,从小到大我就没做过一个梦。”
老乞丐突然笑了,笑的高深莫测。他道:“臭小子可知道有一句话叫‘破而后立,晓谕新生’?凡事无绝对,反常必有妖。二十四岁之前你从无梦,也正说明了这点,这就是你的特殊,你的与众不同,你的天赋异禀。你就是亿万人中能跨过人界进入到梦界的人。”
会这么牛逼?高城阳一脸的怀疑。
他怎么觉得这梦界只是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异界?
说的好听一些是游离于六界之外,难听一些就是被六界看不上呗!都是一些业障、执念、戾气的衍生物,是被原主摈弃不要的劣质的精气儿得来的,是低于六界的存在。他要听从这老头的,从人界跨去梦界,岂不是历史的倒退?
不不不,他才不要。
老乞丐精明世故的利眸似乎看透了高城阳的心思,嘴角就勾起一抹坏笑,道:“乖孙最是通透,一定愿意跟着太爷爷走这一遭,也越出六界,去见识见识那神秘缥缈的第七界?”
高城阳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太爷爷你可放过我,我这人天生的胆小怕事且蠢笨,弄那什么你的原身与元魂的结合什么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做不好的。”
“你不愿?”老乞丐的气场顿时变得阴暗。
正是八月的仲夏夜,高城阳却觉得身边一阵冷风肆意,就像被人绑了手脚,控制了人生自由,直接丢入了冰窖。
老乞丐也不言语,双脚不动,但端正坐着的身体却一下站了起来,他冷哼一声,冷冷丢下一句:“那你就等着为那小姑娘去吊丧吧!如果你这破小子有机会进得去玄氏府邸的话。”说完当先而行,边走还边凉凉道:“哎哟!小小年纪就赴了黄泉,真是可怜,不知那冥界之中对小姑娘可有优待,可不要弄些刀山、油锅的刑罚才好,没得吓坏了小姑娘。”
高城阳浑身一激灵,这才想到玄歌的一缕神思还附在那硬币上,朴乙可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必然要让这一缕神思归位的,不然玄歌肉身一硬,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哎!太爷爷你等等我,我没说不愿意啊!我再考虑考虑。”说着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