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庆国:父亲的信一直追到了新疆
五〇年元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长沙省立高级工学学校化工系。后来,我在《新湖南报》上看到了新疆军区到长沙招兵的消息。我准备报名参军,到新疆去。
在西安休整时,我忽然收到了父亲托人转给我的来信——父亲的信后来一直追到了新疆。
自从父亲知道我离家以后,就马上写了信,先后寄给他在西安、兰州、迪化的部属或朋友,托他们帮他找到自己的女儿,设法把信转交给我,以期用父女之情把我召回去,可父亲的良苦用心我当时并不知道。
二.毛淑奇:年龄最小的女兵只有十一岁
我与妹妹毛灿奇是两姊妹,我们是一起参军,一起来新疆的。那时候不知怎么搞的,就想当兵,我妹妹更是想得像发了疯似的。在等到新疆军区在湖南招收女兵的消息之前,她已去考了三次。
三.尚久骖:临出发之际,姓高的女生突然决定不去了
我自就读于省立一中时,就刮起了参军的风潮,每刮一次风,班上就会少一批人。到我离开学校参军进疆时,班上已经没有人了。
临出发之际,我们班上有个姓高的女生突然决定不去了。她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平时的表现进步得很。刚开始征兵时,她出板报,写标语,又是发言,又是鼓动,正是她的鼓动,我们全班才会一个不剩,全去报名参军的。所以,她的临阵退却让大家感到十分吃惊。
四.郑佩兰:姑侄同进疆
我表姑当时已十七岁,旷湘清当时已十八岁,有他们两人同行,父母放心了一些,但对我当兵的事还是没有松口。于是,我们三人不顾家人的阻挠,决心偷偷地去长沙参军。母亲最知女儿的心,但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要煮着让我带在路上吃。
除去在新疆学习教育的半个月时间,我们在路上共颠波了两个多月,终于来到了迪化。我和表姑旷运魁和外甥女旷湘清因为没有分在一个大队,所以除了在西安见过两次面,一路上都没有见着。因为她们的文化程度比我高,被分配到八一农学院深造,后来成了新疆第一代棉花姑娘,农业技术骨干,为新疆的建设作出了她们的贡献。
五.苏明婕:我当了逃兵
我一直生活在昭苏的波马。昭苏是个很丰厚的地方,白雪青松,草原稼禾,景色秀丽,土地肥沃。在这里生活的确是需要勇气,而我已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并早已作好了埋骨边陲的决心。
很多人都可以说出一大串当年来当兵的理由,而我对于为什么当兵,的确是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参军光荣。沿路的景象使每个人都希望贡献自己的力量,振兴自己这个因一个世纪的战乱和屈辱而变得衰竭的民族。而我一过西安,就想逃回去。六盘山上翻车牺牲了三个人,更使我不想往前走了。我跟自己的同乡陈翠华说了,没想陈翠华也想回去。这下有了同伴,我的胆子就大了。
后来才知道,当时对我们这些女兵的要求并不严格,自已后悔了要回去,人家也并不阻拦。所以当逃兵的决不是我们两人,但大多像我们一样,大多数人走到了天水,或宝鸡,或西安,又自觉地、或被人劝阻着,跟着一批女兵进疆了。那时似乎只要是年轻女子,要到新疆去,就一点也不难。
六.李蔚华:那些泥沙每天都在把我们掩埋一次
我作为第一批进疆的湖南女兵,感到所走的路特别漫长。一进入河西,荒凉感就越来越让人难以承受,用好几天时间也走不完的大戈壁,更让我吃惊。自从在西安改乘汽车后,车后的尘土就在飞扬,扬了几千里了,现在还在飞扬着。我觉得那些泥土已很难落定,会一直飞扬在土路的上面。
我们坐的是老式卡车,车帮很低,为防止我们从车上掉下去,就在车帮上插了许多棍子挡着。当时全是泥土路,车一开动,灰尘就从车底往上翻腾,一天路走完,车厢底要积两三寸厚的泥沙,我们的耳朵、鼻孔、嘴巴,凡是能钻进泥沙的地方,都塞满了泥沙。我们当时觉得,那些泥沙每天都在把我们掩埋一次。
七.刘慰慈:半个城的人都赶来一睹女兵芳容
莎车曾作为叶尔羌汗国的首都,繁华一时,但我到达那里时,它已十分衰落。只有挑着新月的清真寺保持了它的气派和尊严。只有阿曼尼莎罕王后和高明的音乐大师喀迪尔汗创造的、被称为东方音乐文化无价之宝的十二木卡姆在经历了四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后,仍在传唱。
我在各种劳动中都非常积极,不顾一切的原因。我记得有一次,我来了例假,因为没有休息,来得很厉害。但在劳动时,我仍然跳到了凉水里,这一下更不得了啦,血都顺着腿流到水里把水都染红了,即使这样,我也仍不休息。白天在地里劳动,晚上就搓野麻绳,那活儿也不轻松;很快手就被搓起了泡,泡烂了就是血,绳子上都染上了血。可仍然咬牙坚持。当时是劳动艰苦,生活清苦,说个不怕你笑的话,那时内裤都只有一条,补疤重补疤,没有换洗的,只能晚上洗了白天换。即使如此,我也从没报怨过。
我感到当时的确有一股纯洁而崇高的力量,有一种信仰,一种愿意让自己投入苦修境界的信仰在支配我这样做。
八.王正先: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
日复一日地颠簸,颠簸,一个多月后,我们终于到了驻扎在焉耆的六师师部,车队终于停下来了。汽车兵们用水冲洗了汽车。我放心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太好了,再也不会往前走了!
我已记不起走了多远,一路经过了什么地方。绝大多数地名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到了新疆后,这些地名更让我感到陌生了,比如吐鲁番,托克逊、达坂城之类,确确实实带了异域的色彩。我喜欢这些地名,因为它们的音韵独特,如果新疆是个大乐章,这些地名则像这个乐章中的音符。
九.饶钟琦:我们一直到了剿匪的最前线——阿尔金山
我和其他二十多名女兵是踏着王正先的足迹到达若羌的。一跳下车,就引得一群好奇的老乡前来围观。待把脸上、头上的灰尘拍打得差不多了,老乡才惊叹道,我们是些女人。
在土改工作队,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土地改革的有关政策和实施土改的好处编成文艺节目,用歌舞的方式进行宣传鼓动。还有就是负责喊批斗地主的口号。如果乡亲在获取土地的时刻是难忘的话,我的歌舞也是他们怀念的,因为在他们分得土地时总伴着我的歌舞。
我从且未返回团部不久,即随剿匪部队前线指挥所奔赴昆仑山中,追剿乌斯满的残匪。
十.熊令义:我背着一孩子,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了新疆
我的丈夫尹树德也是湖南人,桃江藉。我们解放前都是小学教师。解放后,尹树德到镇工会工作,我仍旧教书。我是因为尹树德才来到新疆的,或者说,尹树德的进疆使我的从军梦终于实现了,虽然那时我们已有两个孩子。
十一.彭翠芳:为了爱,他最后毅然决定再次西行
我们是因爱情和理想而在新疆这块土地上生活下来的,我们现在虽已两鬓斑白,但因为有爱,我们的内心仍然感到很年轻。我俩是指腹为婚,从小就在一起,可谓青梅竹马,高中又是同学,更是情深意长。李仕超考上了西北军区后勤干部学校,我去送他时,他对我说,你也去考吧,那样的话,我们就能见面了。
我点了点头,说,以后西北军区如果再来招人,我一定去。五二年五月的一个星期天,全校紧急集合,校长突然宣布了进疆干部的名单,并命令大家立即向新疆出发。名单中有我的名字。六辆军车早已等在那里,车上的机枪已经架好。二十分钟后,军车驶出了校门。我连与李仕超道别的时间也没有了,我赶紧写了一张便条——
仕超:我突接进疆命令,命令宣布后即启程,无暇告别,只有到疆后再与你联系,多多保重!翠芳即日。
我把便条托战友转交后,当即踏上了征程。
能去新疆,我十分自豪。虽然恋人仍在兰州,却没有一丝离愁别恨。
李仕超在西北军区,自然知道新疆是个什么地方。一到广州之后,他觉得连甘肃都属于蛮荒之地了。所以他收到我的信后,很是犹豫。但为了爱,他最后毅然决定再次西行。
十二.陶勇:那四个女兵都是牺牲在我身边的
那四个人都是刚到新疆不久就牺牲了,她们走了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想到马上就踏上了另一条道路。她们都是牺牲在我身边的。
王丽丽得的是伤寒,汤佑芳是肺结核,一个姓李,还有一个名字记不得了,都是肺结核,她们一次吐血就吐一盆子,当时什么药也没有,要是有绿霉素和青霉素,她们就会活着。虽然时光已流逝了五十年,我想起她们时,仍觉得自己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是的,死去的就死去了。活着的,谁能不被往事触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