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和辛云唇枪舌剑地斗了半天,听到辛云的话,才冷静了下来。
辛云不是无缘无故找自己的,他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也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但是肯定跟钱无关。
现在自己处在下风,是因为自己着急了,只要冷静下来,他自己会说的。
想到这儿,李继也不着急了,等服务员把一地狼藉收拾好,上了菜,细嚼慢咽地吃起来了。
辛云眨眨眼,看了她半天,也慢悠悠地吃起来了,左右就是看谁能忍。
吃到最后,李继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辛云心里有点儿打鼓,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个很好操控的傻妞,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不想问我问题了?”
现在轮到李继笑眯眯了,她把筷子放下,慢条斯理地擦嘴:“不想。单我已经结了,你可以慢慢吃,不用谢。”
说完转身就走。
临走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对了,我的医药费是你付的吗?”
后者一脸迷惑,她也没管,径直走了,看来不是他。
躲在自己身后看热闹的,究竟还有几个人,她不知道。
见过辛云之后,她也不想知道了,无论是车祸,还是医院惊魂,抑或是蹲点张锋差点被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都好好地站在这儿,就说明无论后面有几个人,总有人保着自己不用死。
剩下的,她就等那些个牛鬼蛇神出现了。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确切的结果,但是总归知道自己并不是完全处在危险的境地了。想到这里,李继苦笑,真是峰回路转了。
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把握住万胜这个新闻,搞一票大的,既然主编不顾她的安危,她也完全可以顺着这条杆往上爬。
搞万胜,她没有路璇的那些资源,但是……张锋。对,她可以继续从张锋和程艾入手,往万胜里进。
下定决心,她忙活了一下午,终于从王哥那边得到了点消息。万胜集团董事长程万胜恐怕是撑不住了,毕竟年纪大了,就算这次病好了,也不是原来那个能呼风唤雨的全乎人了。而有趣的是,程艾竟然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丈夫秘密离婚,看来张锋登堂入室的机会指日可待了。
当真是婊子无义戏子无情了。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王哥还有点儿愤愤不平。
谁说不是呢,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如果张锋真的进入程家,他想要的恐怕不仅是程艾,而是万胜集团整个程氏家族了。
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把鼠标滑到回收站,之前的录音和照片她只是删除,却没有清理回收站,幸好,她恢复这些资料,思考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究竟要不要发?如果发,到底怎么发?她从来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即便知道自己暂时不会出事,但总归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看着书架上自己和奶奶的照片,奶奶过世的时候,让自己好好生活下去,她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正犹豫不决,她接到了社里的电话,说是万胜门口有员工闹事。
她背上包就赶出去了,心想,这万胜今年还真是风水不好,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到达万胜大厦的时候,写字楼门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外圈是看热闹的路人,内圈占了几十个员工撑着几条“拒绝暴力裁员,我们要工作!”的横幅,满脸都是愤怒。
李继冷笑,这张锋看来也没什么能力,一进程家就“暴力”裁员,想要老关系把位置空出来给自己的人留着,这是大忌,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真是自找的。
她赶紧举起相机拍照,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反暴力裁员?几经波折面临管理困境,商业帝国将何去何从?”
忽然一个苍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不算大,但是哽咽里的难过在熙攘的人群中却格外清晰。
“我在万胜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最好的时间都贡献给万胜了,我是真心把万胜当成自己家一样爱护工作的,可是临了临了,我自己养的公司却要断了我们一家的生路,这,这是要我们去死啊!”万胜大厦顶楼,一个年迈的老者,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尚且还能分辨出他身上还穿着写着“万胜”两个大字的蓝色工作服,身材羸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啊!”忽然有一个老者以这样悲痛的姿态在楼顶出现,人群中惊叫连连,满是唏嘘。
“老头子啊,你干什么傻事呐?你不要我们这个家了吗?你不要我了吗?”人群中,一个老婆婆哭着喊,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了,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
李继举着相机,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按动快门,无力地垂下双手。
她能听见周围人的各种声音,和些许形状不一,颜色深浅错落的黑影,张牙舞爪地挥舞着长臂或者伸长舌。
“切,他才不会跳呢,就是吓唬吓唬万胜管事儿的,这事儿办得绝啊!”
“有能耐就跳,不就是想要钱吗?现在的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哎,别看了别看了,万一真跳下来砸你身上。”
“赶紧打电话报警,这是人命啊!”
“什么玩意儿,真晦气!”
“……”
没一会儿,她就看到顶楼走上去两个身着西装的人,大概是要谈条件了。
她看了眼那个摇摇欲坠的老者,听着那些话,就不忍心看了。转过头发现社里的骨干都在,方故亮冲自己打招呼。
知道他们要商量一个统一的口径,于是她抱着相机向他们跑过去。他们的距离不远,但是驻足看热闹的人群很多,她还没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是人群中一阵惊呼。
她心头一惊。
她顿住脚,背有些僵硬,刚要回头,双眼却被一双温热的手蒙住,那个人在她耳边沉声说“别看”。
那个声音陌生又熟悉,非常好听,但即便是这样,却没有给她安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现下发生的事情,现在,自己成了那个无良记者,看热闹的人,原来,人都是一样的。
她苦笑说:“没事,我就看一眼。”
那双手的主人没再说话,叹了口气拿开手,她才慢慢转过头。
地上的那一滩,已经看不清是不是刚才在楼顶上悲痛的那个老者了,面容模糊,身上都是黄红相间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就那么一滩,孤零零地躺在人群中间,衣服上的“万胜”两个字格外显眼。
而刚才哭泣的老婆婆,正面色青白地昏倒在他旁边,瘦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她举起相机,向着那个可怖的场景,按下了快门,丝毫不理会旁边人怒骂的声音,抬头看向顶楼的方向,轻声说:“我做这些,是要让你们记住,谁是杀人凶手。我不能帮你们报仇,但是可以让他们身败名裂。”
那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那个记者,你干什么呢?!人都这样了你还拍,太不要脸了!”
“就是!你是哪家报社的!有没有道德!”
“……”
自己的举动太过不尊重死者,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群众转变了角色,七手八脚地争抢她的相机,随着而来的,还有那些嚣张可怖的黑影,面容逐渐明显。
而社里的同事赶紧来拉架,那双手的主人,死死的护着她。
在晕倒之前,她依旧死死地盯着顶楼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人出现,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看清他满身的黑影,气息暴戾,嘴边还隐约挂着冷笑。
她忽然明白了,关于黑影的意义。
呵,那是人心中的鬼啊。
心有恶鬼,原来如此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