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打卡。
跟第一天的刷卡情况大不相同:混乱得像超市抢购特价商品,——排队的都刷不上,刷卡的都不排队。都想在八点钟之前,把自己的卡送到刷卡机上,听到“滴——”的一声长响,才肯放心地离开。后面的队,排得没有了希望……
眼看时间要到了,后面的人就得拿出手机,拨通他们“老大”的号码,解说一下自己正在外面排队的努力,这样,他们的“老大”在点名的时候,就可以先不记他的缺勤了。要是没有这个环节,记了你的名字,发工资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果了。
窦豆和我们差不多大,比我们早来半年。今年她要当线长了,现在还只是“代理”,我们是她的第一批“手下”。听说她自豪地说:“我是广东人,洪秀全你们知道吗,我老乡!”我差点儿没撞在流水线上。
窦豆为了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厉害,第一天就表现出了不把人催死不罢口的“疯狗精神”。我们站在齐腰的流水线旁,没有凳子,——我终于知道罗涛说“不好”的原因了,别的车间都是坐在流水线两旁工作的,还放着音乐,唯独我们这个,不仅全站着,还都是噪音。我们是眼手不停,窦豆在身后是边走边叫:“快点啦,快点啦,慢得要死,——你看你这里都堆成山,还不快点?”如果富士康允许线长拿鞭子,她是不会冷落了鞭子的。
有人看不惯,顶了嘴,就仿佛是当众扇了她的脸,她是歇斯底里地咆哮:“你!给我出来,出来,快点!站这里,好好反省你的错,想好了来找我。”被叫出去的人,站在我们背后,我们想回头看看,窦豆大叫:“你们都听好了,谁都不许跟他讲话,谁跟他讲话,我就找谁的麻烦!”
组长来了,走了,没说什么;课长来了,走了,没说什么。窦豆掩饰不住的得意,对她的助手小招说:“我就是要让上面来看的。”小招没有应和她,我看小招很善良。
下午吃完饭,是要额外地加两个小时班的,而这两个小时,才是一天工作的真正高潮:工件排列的密度,流水线的速度,都明显超出了之前的任何时候。短短的两个小时啊,能赶出当天工作的三分之一啊。我们也知道,疯狂是结束的前兆。
晚上下班,李冠江见到我说:“今天早上,我们的线长在会上叫嚣:‘这个星期,就是你们的“魔鬼训练”,下午一个也不许去吃饭,坚持把最后两个小时的加班干完,八点下夜班再吃!’妈呀,从中午吃完饭,中间的几分钟休息都不给啦,连续站,干到晚上八点,七个小时都是站着干,后面两个小时就是饿着干。——这俩小时,真能干出人命哩!”
我想我们这边惨,李冠江那边也没好哪去啊。
“好在我们老大不骂人,”李冠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