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霖趁着酒兴,施展开轻功,向山下飞奔而去。只见他迅疾如同飞鸟一般,跃过溪涧、跃过岩石,时而跃到高高的树顶上,凭着太阳辨别方向。
晓行夜宿,不一日便来到了金陵城。自远处望去,好个金陵形胜:大江自左手边滔滔而去,宛如巨龙之势;钟山在右手边巍然伫立,形成卧虎之形。想那石头城里,埋藏了多少英雄壮志;乌衣巷口,徘徊着多少繁华烟云。城外山河带绕,城上剑戟环布,城里正有一殿天子,三教名人,五方商贾,七朝富贵,九流吏民。
江玉霖本为先寻风娘子一行而来,但此时天色已经渐晚,自己又不熟悉道路,一个男人更不便晚上去风娘子的住处,便准备先找个客栈住下来,明天一早再慢慢打听。他快步向前行去,路过长干桥,想起李太白的诗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心想到:“我与师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不知分开一年有余,她现在怎么样了。”
过了长干桥,便进了南城门,城门脚下有小摊贩们摆着摊儿卖小吃,他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一块凉糕,又想到:“到底是京城,这般繁华景象,可不是祁门县能比的。”他长这么大,从没到过这样大的城市,不禁好奇地左看右看。不一会儿便走到秦淮河畔,他站在桥上,看着右边已经点上了灯,昏黄的灯光映在青黑色的河水里,煞是好看。灯火朦胧间,不时传来莺声笑语,又有画舫载着歌声缓缓而来,又缓缓归去。不过他并没有过去,而是向左手边的花行走去。此时天色擦黑,花行的人也已经渐渐散了,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游客,想买些剩下的廉价花儿。
江玉霖沿着花市走去,一边看着路上的行人,一边寻找客栈,而江玉霖也频频惹得路人回首观看。因为他这一年来个子长得快,原来的衣服早已经不能穿了,此时穿着一件观云道人的旧道袍,背着一把长剑,头发却随随便便用一根布带子束在脑后。道士逛花市,倒是罕见。正走着,突然他的袖口被人拉住了,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位道长,买支花儿吧。”江玉霖笑了:“小妹妹,你几曾见过道士簪花的?”那小姑娘垂下了眼睑,扑眨着长长的睫毛,说道:“我…我在这儿站了一天了,一支花都没卖出去,妈妈一定会打死我的。你道长是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就救救我吧。”江玉霖从小没了母亲,心想天下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哪里舍得打,便柔声道:“小妹妹,你这么可爱,你妈妈不会打你的。”哪知那小姑娘眼睛竟红了,咽声又说道:“你道士行行好,我都两天没吃饭啦,你就买一支吧,只要两个铜板。”江玉霖伸手在怀里一摸,原来身上仅剩的两个铜钱已经买了凉糕,怀里只有几块银子。便说道:“小姑娘,真是对不住,我身上正好没有零钱了。”
小姑娘嘟起小嘴说道:“哼,小气鬼,真是小气鬼,一朵花儿都舍不得买。”江玉霖道:“实在是身上没有零钱了,只有几锭银子,还要留着住店呢。”那小姑娘听到有银子,眼睛一亮,说道:“住店?那你可找对人啦。小道长,我家就是开客栈的,不如你就住在我家吧。”
江玉霖将信将疑道:“你家?你家在哪里呀。”
小姑娘拉起他的袖子,说道:“不远,不远,你跟我走便是了。”江玉霖心想,反正有个地方可以住,总好过自己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便任由小姑娘拉着。、
小姑娘拉着江玉霖,还走回方才的路上,接着拐进了一条小巷,江玉霖便问道:“还有多远呀?”那小姑娘也不回头,只是边走边说:“跟我走就是了,你这么大一个男人,怎地如此婆婆妈妈?对了,妈妈叫我作玉娘,道长你贵姓呀?”江玉霖道:“免贵姓江,喂,你一个小姑娘家跟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玉娘回头瞥了他一眼,虽然脸上充满稚气,竟也带着几分风情,她说道:“我一个小姑娘家都不怕,你一个大道士,倒是比我还害臊?”说话间东拐西拐,便拐进一个怪着灯笼的小门前,玉娘直接推门进去,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后院。
进门后玉娘便想悄悄溜走,哪知江玉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娘突然被江玉霖抓住,怒道:“你干什么?喂,你一个大男人家跟我小姑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江玉霖没想到她用方才自己的话来抢白自己,笑出声来,说道:“你把我带进这户人家来,自己却想溜,难道是想偷东西不成?”玉娘眼睛一翻,说道:“哈哈,偷东西,你这人真是可笑,我在我自己的家里偷东西么?咦,妈妈,您来啦,这位江大爷,说要在咱们这儿休息呢。”江玉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倚在门上,沉着脸说道:“哼,你这妮子,早上偷了我的花儿出去卖,现在才回来。一天工夫,倒学会往家里来带男人啦。”玉娘看到那“妈妈”生气,慌忙躲到江玉霖身后,说道:“江大哥,你可要帮我说句话,不然妈妈会打死我的。”江玉霖被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整的哭笑不得,只得躬身抱拳到:“这位大娘,在下这厢有礼了。人言母女至亲,您为何对您的女儿这样凶呢?”
那妇人站直了身子,一只手叉着腰说道:“你少多管闲事!这小贱种…不不,哟,您这位爷,看来是刚来到金陵城吧,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地方的风土人情向来如此,倒叫您见笑了,哈哈。来来来,快里边请,我这儿可有上好的房间和酒菜,包你住的舒舒服服。”那妇人突然转了话头,原来是玉娘躲在江玉霖背后拼命使眼色,而江玉霖却并没有看见。
江玉霖跟着那妇人从后门进去,只觉一股浓烈的脂粉气传来,心想:“这金陵城的客栈果然气派,屋子都这般香,可比上次祁门的客栈好多了,只不知要花费多少。”便开口问道:“大娘,您这样的客栈,住一晚可要不少钱吧。”那妇人笑道:“不贵,不贵,小道士,你且安心住着,保管你走都不想走了。”江玉霖回头找那叫做“玉娘”的小姑娘,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被那妇人又拉又搡,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房间里陈设不俗,妇人指着里间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说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大爷您先洗个澡,待会儿我给您准备酒菜来。”江玉霖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十多天没有洗澡,夏天又湿热,早已经盼着好好洗个热水澡,便打发妇人出去,先洗澡去了。
他足足洗了小半个时辰,换了另一身干净的道袍,坐在凳子上,欣赏这房间墙上的字画。不多时,有人敲门,原来是两个青衣姑娘,端了酒菜进来,酒是陈酿的花雕酒,菜有四个热菜,四个冷蝶,摆放的精致玲珑,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姑娘抱着琵琶站在门口,说道:“奴家小字黛眉,侍候大爷用饭。”江玉霖心想:“这地方果然气派,连吃饭都有姑娘侍候。”他早就饿了许久,说道:“不必拘礼,你且坐下一块儿吃吧。”说着撸起袖子,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的酒菜扫了个精光,抬头却见那姑娘仍站在桌子旁,捂着嘴偷笑。江玉霖道:“哈哈,抱歉,我实在太饿了,把菜都吃光了。”黛眉笑道:“无妨,奴家已经吃过饭了。不如奴家给您唱个曲儿吧。”江玉霖伸了个懒腰说道:“不用了,走了一天路,明天还有事,明天再来听姑娘的妙音吧。”黛眉道:“既然累了,那奴家侍候公子休息吧。”说着放下琵琶,走过来解江玉霖的衣服。
江玉霖内功已有一定修为,寻常人哪里可以近身,黛眉一双玉手甫一触及江玉霖的肩膀,便被他震开,捂着手娇嗔道:“公子,你什么意思?”江玉霖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过你这是干嘛?”黛眉笑道:“公子,你害羞什么呀?你说来了这里,还能干嘛?”江玉霖问道:“这里?”黛眉说道:“哟,我倒忘了,您是出家人,哈哈。不过别说出家人,就是宫里的内官奴家也是侍候过的。”说着又要来解江玉霖的衣服。江玉霖后退一步,闪身躲开,说道:“这,这,你出去罢,我自己来就行。”黛眉又笑道:“你这位小道士可真是有趣,第一次来逛院子吧,你且躺好,姐姐我好好伺候你。”说着又向江玉霖走来,江玉霖眼见身后便是床,退无可退,只得轻轻一把将黛眉推开,说道:“姑娘,放尊重些,再这样无礼,我可要喊人啦。”那黛眉姑娘三番被阻,脸上黛眉一竖,气哼哼地说道:“哼,少他妈的假正经,要不是看你长得俊俏,老娘我才懒得侍候你呢!来妓院里不找姑娘,可真是荒唐!”说罢便摔门走了,留下江玉霖又惊又气,想不到自己第一次行走江湖,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骗进了妓院。
江玉霖取了宝剑,便待出门去,刚走到花厅,就被那“妈妈”拦住,那妇人说道:“这位爷,哪里去也?是方才的姑娘不合您的心意么?早说呀,妈妈这里多得是漂亮姑娘,任你挑选便是。”江玉霖恨恨道:“我适才不知,想不到你这里竟是…竟是那种地方,多谢您的酒饭,我这便去了。”
哪知那妈妈双眼一瞪,叉着腰骂道:“哪种地方?我这里是哪种地方?你可要给我说清楚。老娘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触犯王法,倒是你这位小道士,白白欺负了我的姑娘,还想就这么走了不成?”
那妈妈在厅里这么一吼,顿时便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嫖客,还有在花厅另一侧聚赌的赌客们也有几个凑了过来。人群中还传来“这小道士不守清规,跑到妓院来,还想白嫖”之类的话,江玉霖脸羞得红到了耳根,枉自读了一肚子书,竟不知该从何辩解,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妈妈又说道:“四冷四热酒席一桌,陈年花雕一壶,共是四两银子,还有赔给我姑娘的钱,你拿十两来吧!”江玉霖又羞又愤,也不再与她争吵,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便向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方才那赌桌上又乱了起来。只见一个身长七尺有余的大黑胖子,怀中抱着一把银子便向大门冲过来,那大汉剑眉星目,生得颇具威严。只是穿着破烂的短衫,头发散乱着,怀中抱着一把银子,甚是狼狈。大汉一跑,便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喊道:“这小子赌输了就想抢银子跑,大伙儿给我截住他,大爷我重重有赏!”那大汉起初抱着银子不肯撒手,只是将围上来的人撞开,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只得将银子往地上一抛,伸手一记“冲天炮”向面前的人打去。面前那人没想到他突然抛了银子,猝不及防,面门上便吃了一拳,顿时鼻血长流,仰倒在地。只见那大汉扎定马步,使出一路少林长拳,听得他双拳生风,一眨眼功夫,拦他的几个人都已经被打倒。
那大汉冲到江玉霖身边,说道:“这位兄弟,跟我一起走罢!”江玉霖正不知该往何处,便点点头,跟着那大汉出门去,还听得身后那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喊道:“他们两个必是一伙的!快给我拦住这两个鸟人!抓得一个,大爷我赏银一百两!”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方才被打倒的几人也纷纷站起来,向着江玉霖冲来。
江玉霖心道:“得,这下又被这位爷当枪使了。”眼见有人冲来,江玉霖无奈,只得跟着那大汉向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