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小船三转两转,来到一处小山坳。这里排布着几间小茅屋,茅屋前碧水垂杨,风景清幽怡人。
几人下了船,进到茅屋里。这时迷药的药效已经渐渐散去,时间也过了正午,众女弟子各自忙活着张罗午饭,留风娘子、云芷容、江玉霖三人坐着叙话。风娘子道:“我在这片地界也有不少眼线,怎地打听不到那和尚的消息,反被他占了先机。现在这个地方想来他们暂且打听不到,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好好想个对策。”
江玉霖想起净忍和尚的武功,又想到与他同来的无生道人武功更在净忍之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思起来。
云芷容心中本有好多话想说,但见他想的出神,只得去门口煮茶去了。过了半晌,江玉霖才开口说道:“我最先听说那一僧一道这次南来,还是跟上次一样,为探听他们同伴的消息而来。观云前辈曾说他们认定有个同伙被我们鄱阳水寨指使截杀,因此想着寻鄱阳水寨的麻烦。只不知为何又跟风大娘您有了梁子?”
风娘子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他的口气,像是他有个主子,差他来抓我到洛阳去。我想他前些天做的案子,也是故意想引我来这里。这样想来,只怕这和尚在金陵的势力并不止我们想得那么简单。”
江玉霖道:“前辈以为,您的武功跟那和尚谁更厉害些?”
风娘子想了片刻,黯然道:“说实话,那和尚的金刚指力实在厉害,若是硬拼,我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她说着笑了笑,又道:“就是小哥你那手剑法,我也是赶不上的。这一点我可不得不佩服一下观云那个老牛鼻子。”
江玉霖道:“听观云前辈说,那道人的武功更在那和尚之上。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能役使他们的人又有多么可怕,晚辈可真的没法想象。”不知怎的,他说到这里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李长卿”的三个字,但又终究没有说出来。
而风娘子却道:“哼,任他有通天的本事,却也不能这般仗势凌人!他中原武林高手辈出,我江南也不见得没有人了。我只是隐隐觉得,他们这次来江南,绝对不止要我去洛阳那么简单,但究竟为了什么,一时也想不出来。”
江玉霖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前辈你们要保证自身的安全,这样才好跟他们慢慢周旋。”
众人用罢午饭,各自歇息,江玉霖这才有了跟云芷容单独说话的机会。
夏日午后的小山坳里却也并不炎热,淙淙流水将柳叶底的蝉鸣声一声声地送到远方,偶尔也有一丝凉风吹来,让人不禁心旷神怡。云芷容轻轻地拉起江玉霖的手,摸着他手上因练剑而生起的茧子,柔声说道:“小霖子,这一年可辛苦你啦。”江玉霖笑道:“辛苦倒是谈不上,观云前辈、还有玄清师兄弟对我都很好。嘿嘿,只是和你一年没有见面,怪想你的。”
云芷容嗔道:“就会油嘴滑舌!不过你今天那一手剑法可真俊,我现在可是赶不上你啦!”她说着看了看江玉霖穿着的旧道袍,又道:“你可是长高了不少呀,今天我差点都没有认出你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道士呢。哈哈,你可越来越像个道士啦。不过你这衣服可也太旧了,赶明儿有时间,师姐给你做身新的。”
江玉霖摸着后脑勺笑了笑,他想起小时候经常和云芷容比谁个子长得快,他因为年纪小总是矮一些,如今也比师姐高出一头多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师父虽然没把我当外人看,但有好吃的,有新衣服,总是先给我。反倒是你这个亲女儿,有些被亏待了。”
云芷容听他说起父亲,眼睛也暗了下来,说道:“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小时候我还总抱怨阿爹,有好东西都给你。可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说着说着,泪水就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江玉霖咬牙道:“我虽然早早就没了我爹的消息,可师父待我实在比亲生父亲还好。当初师父惨死,我却没办法给他报仇。这次来了金陵,只想着找个机会,一剑把那狗皇帝的脑袋砍下来,也好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不管三年,五年,十年,总要让我找到这么一个机会!”
云芷容却道:“小霖子,你,你可千万别胡来。那皇宫里高手重重,怎是你一个人能闯进去又全身而退的么?况且害死阿爹的主谋虽然是那狗皇帝,但以阿爹的武功,岂是寻常官兵能够近身的么?我想那日在鄱阳湖动手的人中必然也有江湖高手,算来也不在少数,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是谁。那这些人就由他们逍遥快活么?”
江玉霖之前只道官兵围剿,断然是皇帝下令,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云芷容谈起,一瞬间他脑子里似乎想到有些什么不对劲,但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只是说道:“这,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云芷容道:“大师兄这一年来在江陵重建总舵,招徕旧部新人,他一定也在筹划报仇的事情。我们还是等见了大师兄,再听他的打算吧。一个人去蛮干毕竟不如一群人计划好了来得稳妥。万一你一个人进宫去,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呀?”
听云芷容说道这里,江玉霖不禁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只觉云芷容眼里无限柔情,忍不住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说道:“师姐说的对,是我鲁莽了。万一我行刺不成,那狗皇帝以后有了防备,以后只怕更难报仇。既然如此,我们便早些启程去江陵吧。”
云芷容又道:“嗨呀,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激动了。风大娘这一年来待我不薄,现在她有了危难,我怎么能这个时候弃她而去呢?
江玉霖放开她的手,腼腆笑道:“哈哈,说得对,我倒是把这一节给忘了。”
两人谈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沉,才回到茅屋里去。风大娘正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说道:“呀,可真是一对儿壁人,郎才女貌。小容,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呀?”一群女弟子们跟着嬉笑,云芷容俏脸一红,羞得低下了头,江玉霖说道:“晚辈大仇未报,怎谈得上儿女私情?”风娘子才正色道:“不好意思,我失言了。关于那和尚的事情,我刚才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头绪,也只能是再着人打探消息了。”
江玉霖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总之晚辈就在金陵城,随时听候大娘差遣。不过眼看天色已晚,晚辈留在此间也多有不便,这便告辞。”
风娘子心想:此人倒是个守礼君子,人品武功俱佳,以后我得好好为小容做成这个媒。她端起桌上的茶汤,喝了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你最近也小心些,不要轻易露了行藏。”
江玉霖点头答应,留了联络地址,拱手告辞而去。云芷容依依地送出门外,看他上了船,转出了山坳,这才回去。
江玉霖乘船到了城门口,便下船步行,直奔早上那间客栈而去。“想来大哥也已经醒了,正好问他些北方的事情。我这件道袍可是有点扎眼,明天得换一件衣服。”他边走边想,很快便来到了那家客栈,敲房间门时,却半天没人来开门。
店小二见江玉霖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交到他手上,说道:“这房间的那位黑大个子午间便起来走了。他留了一封信,说要我交给一位道爷,想来就是您了?”江玉霖有些疑惑,没想到赵匡胤连声招呼都没打便走了,不过还是接过了信,给了店小二几个铜板,店小二又说道:“那位黑大爷预付了几天的房钱,道爷您…”江玉霖道:“我还住这儿,你开门吧。”
小二开了门,江玉霖坐在桌子边,拿出那封信来,只见上面写着“玉霖吾弟亲拆”,字虽然谈不上好看,但一笔一画,颇具力道。他拆开信封,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老弟,对不住,本想晚上再跟你喝酒的,可临时有些事情,俺只得先走啦。昨夜的酒可喝的真痛快,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见?你若想俺时,便来洛阳夹马营寻俺罢!赵匡胤具白。”
江玉霖看着这满纸大白话,倒也真是赵匡胤说话的语气,不禁有些失笑。不过这大黑胖子碰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走的这么着急?江玉霖想了半天,又想了半天净忍和尚的事情,实在没个头绪,折腾了一天,也有些累了,晚饭也没有吃,便躺在床上和衣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玉霖只觉得有光线刺眼,心想:这一觉可是睡了太久了。睁开眼看时,却是一轮白月亮正挂在窗前,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银白。“呵,这不正是李太白诗里写的‘床前明月光’么?这番情景,倒也雅致。”江玉霖心下喜爱这月光,忍不住起身站在窗前,抬头看这轮明月,又想到:“李太白所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我连自己的故乡在哪儿都不知道,鄱阳湖倒也算得上是故乡,唉,只不知龙神山上的月光,今天是什么模样?”
他正站在窗前伤情,忽听得前面巷子里有人在喊:“他妈的,这小娘皮,快给大爷拦住她!”江玉霖想到:“瞧这时候也过了宵禁的时辰,还有什么人在街上叫嚷?”紧接着一个带着稚气的女声喊道:“救命啊!”江玉霖听得这声音颇为熟悉,既然睡不着,不如下去瞧瞧。只见他提了剑,直接自窗口跃下,宛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