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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十月祭(2)

这是日本室町幕府第13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的辞世歌。据《穴太记》记载,足利义辉政治手腕高超,许多大名先后承认了将军的权威,织田信长、上杉谦信等人先后上洛拜见将军,大友宗麟也向将军献上铁炮。

足利义辉以学习剑道来增强自己和手下武士的战力,他在剑道中展露了过人的天份,义辉向冢原卜传、上泉信纲当代两大剑术宗师学习新当流、新阴流的剑法,成为历代将军中,空前绝后的无双好手,被世人誉为剑豪将军。

1558年(永禄元年)足利义辉回到京都以后,三好长庆的权力依然很大,畠山高政和六角义贤对此非常不满,在畿内举兵反对三好氏。在久米田之战中,三好氏一族的三好义贤战死,三好氏出现了衰退的迹象。而后,1564年(永禄7年)三好长庆病死。失去政敌的义辉趁机开始恢复幕府将军的权力。

长庆死后,三好氏的权力悉归松永久秀管理。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见义辉开始恢复权力,视之为眼中钉,计划废黜义辉。其时,有战国第一恶人之称的松永久秀决意进行一个惊人的计划,废去义辉,改立其堂弟足利义荣为将军。这一事件后来史称“永禄之变”。永禄八年五月十九日,在这被称作永禄大逆的行动之中,松永久秀与其子久通及三好三人众,率众围攻义辉府邸,对命运有所觉悟的足利义辉举行最后的酒宴,将上述辞世歌题在妻子的衣袖上,拔刀出鞘率三十余名卫士竭力死战,此时的义辉宛若剑神,剑钝了马上换一把新的,威风赫赫勇不可挡,据传义辉一人在室内与叛军相持达三小时,无人可以近身。终寡不敌众,力尽被戮,一代剑豪将军魂归离恨天,享年三十岁,法名光源院。足利义辉的生母庆寿院也殉死。

这座衣冠冢的墓碑上何以会镌刻剑豪将军足利义辉的辞世歌,让人费解。或许只有立碑之人才能给出答案。

站在墓碑前的这个男子已经负手肃立一个多小时了,晚风吹起他的衣角,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有道不完、说不尽的哀思和深情。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子,慢得仿佛稍有响动就会惊扰到墓中的英魂;他伸出右手,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碑上“闻人霓裳”四个字,像是抚摸爱人的脸庞。痴痴地,静静地端详、喃喃:

“霓裳,我又来看你了。抱歉,这次来得比往日迟了几天,你不会怪我吧?你肯定不会,你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大度,你不忍心苛责任何一个人。”

“霓裳,我总感觉你还在,就在我身边,我仿佛总能看到你的影子。很多次来祭你,我真的有种冲动,想要从这崖顶跳下去,去找你。一日不见到你的尸骨,我就坚信你还活着。”

“霓裳,你知道么,那次行动失败后,我带领其余兄弟组建了‘猎鹰小队’,全歼了对方,总算为我们?虓战队挣回口气,当初围攻你的七个人全都被我用重手法杀了,身首异处。可就算这样有什么用?真的报了仇么?你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霓裳,对不起,时至今日,当年的事件真相仍旧如迷雾一般,距离水落石出恐怕还有不小的距离。老爷子至今不肯松口,哼,他沉默了13年,我怨了他13年,你不要怪我,我没办法不怨。我知道老爷子把我们几个都当成他的孩子,我们几个人当中,他最疼你了,当年的事情一定牵涉甚广,老爷子有他自己的顾虑,也有为我、为我们大家的考量,所以当年我按捺下情绪,并没有回去质问他,而是借死隐遁,因为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恐怕老爷子也是如此吧。一想到当年你满身是血从崖上坠落,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欲救而不能的心情,你知道有多痛苦?你让我怎么释怀!”

“霓裳,纵是暂时查不明真相,揪不出元凶,我也一定要把那个卑鄙的家伙找出来!当年,要不是有人放冷枪偷袭令你负伤,纵然面对7个人围攻,以你的本事,即便不敌,全身而退不在话下,又岂会因失血导致体力不支以致伤上加伤。”

“霓裳,你知道吗,我还间接害了曹经波。幽篁他们告诉我,我没想到闲谈中无意的一句话,他真的会去查极天峰断天崖的蛛丝马迹,结果遭遇不测,疑为人灭口。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不说这些了,霓裳,当年在部队时,你经常翻阅沈复的《浮生六记》,很是艳羡沈复和芸娘的爱情,林语堂先生说芸是‘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诚非过誉。也许你不知道,自你我定情开始,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芸娘’。我最近新学了首曲子,就叫《浮生六记》,我吹你听哈。”

说完,那男子从腰间解下一管乐器,那是支尺八。“尺八”,对很多人来说很陌生。它是中国吴地传统木管乐器,竹制,外切口,五孔,属边棱振动气鸣吹管乐器,以管长一尺八寸而得名,其音色苍凉辽阔,又能表现空灵、恬静的意境。隋唐两朝,尺八是宫廷雅乐的主要乐器。《新唐书·吕才传》记载,“贞观(627—649)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侍中王珪、魏微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到了宋代时,箫、笛等乐器逐渐取代了尺八。浙江杭州就是尺八在中国的发源地之一,西湖边上的护国仁王禅寺遗址被称为“尺八祖庭”。一根大型仿竹铜管斜穿过重约十吨的石块,并以其“竹根”一端撑持地面,与刻有“护国仁王禅寺遗址”八个字的巨石浑成一体。而今天的中国,只有闽南的南音音乐仍保留尺八作为主要乐器,全国范围内仅有数百位尺八爱好者。

尺八发展到宋代时形成了五孔尺八,后经由当时日本的遣唐僧东传日本,保留至今,并逐步融入日本本土。据史料记载,南宋时,日本名僧心地觉心专程到杭州护国仁王寺拜高僧无门慧开习禅,并学会吹奏尺八技艺。回国后创建兴国寺,传授尺八,在日本古代禅宗中称“法灯派”。尺八在日本的成型时间为江户时代,最初是日本佛教普化宗为演奏佛教音乐的乐器,演奏者均为普化宗的虚无僧。明治时代以后开始广泛普及。至今,在日本奈良东大寺,依然保存着我国唐代传去的八支唐式尺八。制作十分精美,有的通体雕花纹和仕女像。日本的很多影视作品中也有“尺八”的身影。比如著名的日本动漫《火影忍者》,其动画版的原声音乐,就是由堪称“大神”级的日本尺八演奏家、编曲家佐藤康夫编曲并演奏的。佐藤出身尺八世家,其祖父是已故的第一代尺八演奏家佐藤锦水。

尺八取材于真竹的根部,其制作非常困难,需要在细微中一点一点调试。此外,并非所有竹子都适合制作尺八,要得到一根成品尺八,一千根竹子才能产生一根适于制作的原材料,因此尺八的造价非常高昂,售价也不菲,要上万元。演奏时,通过上部的“歌口”的孔吹气,双手按孔发出各种乐音。正面4个,背面1个指孔。

男子把尺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甫一吹动,让灵魂震颤的美妙旋律幽然作响,仿佛一位思妇,如泣如诉——

乾隆甲寅,夏日院庭,满窗染绿荫。

我归家,茶熟香清,窗明几净,你盈盈伫立。

多年前的朝暮光景,也为你过横墨竖笔,

记忆里残梅墨迹,一霞始晴,有客临门喜。

春秋朝夕,皇林柿菊,隐隐江帆影。

桥院下,烟花僧侣,茶饭布衣,一室雍雍意,

提箕扫尘世做梵清,松下凉风输我一弈。

待黄昏月落乌啼,灯火晕晕,你持针脚密。

道上红尘散尽,楼前桐叶凋零。

饶姑苏南城北城,可家如残秋,成隔世风景。

曾说待归城日,携马可伴卿知,

人世间翻云覆雨,怎料情如烟,一晃半生已伶仃。

……

松间月明,秋夜寂寂,梦破碎支离,

也曾见,纷纷细雨,你执我衣,似眼前历历。

那年春的琼花落英,肆意吟着相思相忆,

也不知上天无情,数年光阴,只恻隐之心。

曾三跪家和兴,老来故宅相依,

看城郭花开花谢,待春来一世,埋壶酒安置。

自觉万缘已尽,管甚人是人非,任风月嘲弄半生,袖手拂天地,皆化作一句:何必!

泼墨上宣纸,让岁月点苔为止。

江中白浪染浮生半纸。

曾三跪家和兴,老来故宅相依,

看城郭花开花谢,待春来一世,埋壶酒安置。

自觉万缘已尽,管甚人是人非,任风月嘲弄半生,袖手拂天地,皆化作一句:何必!

握笔落题:《浮生六记》

……

注:

1.上洛本为上京,前往都城之意。洛是谓洛阳,周代以后常定都此地,故渐被用作京城、或都之意。日语中的上洛,主要是谓前往京都,而京都的别称就是洛阳(rakuyo),故谓“上洛”。

2.铁炮是日本的火绳枪。公历一五四三年由葡萄牙人漂流到种子岛(tanagashima)而将火绳枪传入日本。日人八板金兵卫模仿其构造制作出第一把日本制的火绳枪,遂以此地命名为种子岛铳,不久后迅速传遍日本。

3.南音,也称“弦管”、“泉州南音”,是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古音乐。两汉、晋、唐、两宋等朝代的中原移民把音乐文化带入以泉州为中心的闽南地区,并与当地民间音乐融合,形成了具有中原古乐遗韵的文化表现形式,有“中国音乐史上的活化石”之称。

4.虚无僧,指日本禅宗支派普化宗之徒。又称虚妄僧、莽蓾破裸、梵论子。虚无僧不著僧衣,头戴名为“天盖”的深草笠,口吹尺八,颈挂袈裟及方便囊,行乞诸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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