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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泰山(8)

“这是个充满温情的故事。不过还有个事例,可就不那么‘温暖’了。”顾轩奇又吃了块苹果,说道:“有一个村落,杨姓人家,因为曾孙没有按辈分起名,爷爷就上吊自尽了。这位杨爷爷从小居住在村里,靠种地为生,共养育了两个儿子,是杨姓家族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老人。2011年冬,他年满八十八岁,又喜得曾孙子,成为村中唯一的四代同堂的家庭。腊月十九,杨家的三层楼房张灯结彩,鞭炮阵阵。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带着曾孙回来了,为曾孙办‘满月酒’。由于杨家在当地的影响,亲友、乡邻都赶来贺喜,共摆了43桌酒席。”

“当晚,老人向儿子问起曾孙取名的事,儿子告诉他:曾孙姓杨,考虑到媳妇是独生子女,就取了媳妇的姓作为名字的第二个字,代替了家族中本来的辈分‘保’。老人听后非常气愤,当着部分未走的亲戚说:姓杨的生的儿子从来都是依辈取名的,不能乱辈。儿子说:一辈管一辈,只要姓杨,不按辈分没有多大事,现在好多人都不按辈分起名。由于两人都是火爆脾气,越争越急,互不让步。说到激动处,老人骂起儿子,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儿子觉得没有面子,就推了老人一掌。老人气得要打儿子……”

“老人怒气未平,觉得孙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平时最听话,又喊来孙子,问曾孙的名字是谁起的,怎么连辈分都不依。孙子说:爷爷,名字是我起的,不能怪爸妈。老人一听火更大,又提起椅子要打孙子……结果第二天一早,儿子跑到镇上,请老人的大儿子将老人接到家里消消气,孙子则驾车办年货去了。腊月二十一中午回到家中,发现老人已在楼房客厅穿戴整齐悬梁自尽了。”

“安葬完老人,村里人、亲友们议论颇多。有的说,老人太固执,为争曾孙的辈分,选择自尽的方式,有点极端。有的人也私下指责,儿子、孙子不孝,为曾孙的辈分闹出了人命,让一个高寿老人不能善终。老人的弟弟们岁数也都不小了,赶来为长兄送行。老人的七弟说,‘小事打破大缸’,吵是吵,闹是闹,不能闹出人命来,这一闹,让侄儿、侄孙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杨家老兄弟们在村里都觉得没面子。”

“其实这场悲剧看起来只是姓名之争,其实是家庭中新旧权威的冲突,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碰撞。儿子外出打工挣钱后,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不再那么顺从老父亲的严格要求,想用自己的方式来经营生活,也不想承担宗族责任和义务,只想过好自己家的小日子。但在老父亲的眼里,这是忘本、不仁义,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和挑战,心中难以接受。更深层的问题是,儿孙长期在外打工,接触各种人和事,思想和生活都已经和现代生活接轨,他们不再想遵守传统的规则和约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也不明白这些秩序对老人的意义。”

“你说得没错!这个悲剧在一些人看来可能不可思议,但它只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目前在农村广泛存在的观念冲突、情感撞击。传统价值受到巨大的冲击,在农村尤其是农村的代际矛盾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新旧价值的交锋中,人们要面对许多矛盾、困惑、痛苦,如何尽快走出这一境地,整合新旧价值,促进代际沟通理解,确实引人深思啊!所以轩奇啊,有时间把那篇‘村子已死’的文章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回乡记再多读几遍,这里面可是集中反映了乡村的一些现状和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乡村面临的一系列矛盾和问题。我想一定会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傅杰书语重心长。”

“叔叔的话,我记下了!”

两人边聊边下,嘴上不停,手底下也利索。说话间,棋盘已见黑白一片。围棋技艺与棋手自身天赋和性格往往有很高的契合度,几盘棋下来,几乎就可窥见棋手之间不同的风格与流派。这些不同风格和流派借助通讯手段的进步广为流传,进而推动了围棋的发展。

遥想当年,有“棋圣”之称的吴清源九段赴日参加日本《读卖新闻》报社举办的“日本围棋选手权战”决战局,与秀哉名人对决。其时,秀哉名人已59岁,他已近10年未参加正式决赛,但作为日本旧制的终身名人、本因坊,他无疑仍是棋界的领袖;取得与秀哉决战资格的吴清源是当时中国籍的青年棋手,又是新布局的主要创立者。因此,那场对局也含有传统布局与新布局、棋界领袖与天才新星之间谁优谁劣的较量,同时也有国际比赛的意义,在当时具有重大影响,受到日本棋界乃至中国棋界的普遍重视。对局规定由秀哉让先,每方24小时,全局共打挂13,共弈14回,前后历时109天。中日棋手联合奉献了一场经典名局,在2000年《体坛周报》评选的“二十世纪十大名局”中排名榜首。

傅杰书与顾轩奇在对弈时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的风格:一个豪迈奔放,大开大合;另一个含蓄内敛,坚韧绵密。

这会儿,两人已下到黑子25手,执黑的傅杰书始终本本分分、朴实无华,反观白子,布局颇有新意。

开局短暂的平静伴随两人的聊天早已过去,双方在棋盘左边开始了短兵相接的较量。

有意思的是,傅杰书与顾轩奇在简单试探后都保持了克制,直至黑43手活角双方两分。

左边白棋先手定型后将战火蔓延到了右下,顾轩奇执白58手断吃黑一子,获得不少实利,并使这一带获得安定。另一方面,傅杰书的黑子在69位补上,尽管不算绝妙,但也暂时保住了中央的地盘。顾轩奇抓住时机,白子70手打入,吹响了右边边战斗的号角。棋盘上的战斗以顺时针的顺序依次开展着,两人你来我往,无比精彩!

顾轩奇和傅杰书在左边大打出手,至白子100手,局部黑棋实空亏损,但黑子强行脱先抢到了先手,黑子101极大。此时棋盘上,黑105手是当前唯一的大场,之后黑子可以伺机在侧边打入,借此产生以后对白棋进攻的机会。

姜还是老的辣。傅杰书黑子107手取得先手后,果断地在侧位打入,提前吹响了决定胜负的战斗号角。这一次战斗并不是局部的接触,而是全局性的大决战。

从黑子115至白子120止,傅杰书与顾轩奇两人都侵入了对方的势力范围而形成转换,这种转换中双方都不吃亏,得失大致相当,可以看成是双方最佳的应接。胜败仍然不明。黑121、123断吃白三子极大,局势细微。

顾轩奇到底年轻,因看到棋盘上黑白两子已经成为极为微细的形势,想从中找一点点儿便宜,于是在白子135、137手扳粘。然而,这其实并非是正确的走法。此着本应该忍耐地在白子140位粘。如果这样,局势将更加微细,今后的胜负就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收官。有道是“一子错,满盘皆输”,因顾轩奇执白135、137两着欠考虑,故在此招致意外的破绽。如果白子135手在140位接,就能大体上力保最终不失,而今顾轩奇贪得角地,将棋下薄了。紧接着,傅杰书摆出黑子143手,此一手暗含杀机,乃是攻白要害的好着,既瞄着上边的冲断,又威胁中央白空。

紧接着,傅杰书乘胜紧逼,下出了堪称“鬼手”的黑子145手。面对傅杰书的这招天赐妙手,顾轩奇第一次陷入长时间的思考,隔了良久都未放下一步棋子,只觉得对方似已将自己的白子团团包围,断固然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顾轩奇心知此时绝对不能乱,心一乱难免气躁,气一躁,棋路也会大受影响。他深吸一口气,取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微闭双眼,在脑中模拟棋盘上的黑白两子的移动轨迹,良久,睁开双眼,在棋盘左上七二路下了一子。这白子146手似乎有些异常,但顾轩奇确信此着在此际已然是最好的防御。白146之后,纵然本局已难以取胜,但顾轩奇自信可确保白棋不会溃灭。

果然,傅杰书看到白子146手之后,眼前一亮,频频点头,向顾轩奇微笑致意,以示嘉许。以傅杰书棋艺的老到,一眼便看出白146的妙处:依照原来的走势,若白在右下位并阻止黑棋连回,则黑棋对白棋空中断点和气紧的薄位发动冲击,黑子13手之后白棋便会崩溃。而现在白146手一出,黑子如仍想连回,则将遭到白棋的强烈反击,则白子28手之后,黑棋崩溃。傅杰书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会上当。

两人又鏖战数十回合,最终傅杰书技高一筹,执黑2目胜。

此局对弈白方用时3小时18分;黑方用时3小时8分,下得是酣畅淋漓,彼此都从对方眼中感受到一阵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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