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曾经看到过宫人受罚。
她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他们疯狂地掉着眼泪却一声不吭。
“母亲，她们为什么不出声呢？”
“因为她们知道，哭出声的人会受到更沉重的责罚。”
莉莉娅握着王后的手抬头看她：“可是，我之前听祖母给姐姐讲，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亲爱的，她们离开了父母亲人住在这里，哪怕她们哭哑了嗓子，又有谁来给她们糖吃呢？”王后反握住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在别的地方生活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
莉莉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扭过头看向与祖母坐在一起的索菲娅，她正将剥好的糖果塞进嘴巴里，露出甜蜜的笑容来。
莉莉娅稍微有点羡慕，抬头看向母亲。
王后的表情很严肃，脸色也不是很好。
莉莉娅突然不敢跟她说话了，连忙扭回头去看长凳上被打的涕泗横流的人们，悄悄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莉莉娅！”
国王的声音又一次闯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在里面生了根，细细密密的根茎疯狂地朝着她的脑袋深处侵入过去，又痒又疼。
“你还是莱尔斯顿的公主吗！”
我是啊…莉莉娅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努力忍着剧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血红，其中有一个恍恍惚惚的黑点不停的在跳跃着。
“莱尔斯顿啊，遇上麻烦了。”老国王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能救索菲娅与莱尔斯顿。”
可是我不想救…我可没什么脸面回去见他们了。莉莉娅自嘲地想着，缓缓合上眼睛去，我可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我可还是要点脸面的。
“只有你能办到。”老国王的声音突然沧桑了很多，他仿佛走到了很远的位置之后才继续说，“我真的对于你逃跑的行为感到不满——可是…莱尔斯顿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心血，不能毁在这里啊！”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对于人们对我的恶意毫不理睬，把我逼走还对我说你对我的行为感到不满？这个世界上你不满意的事情可太多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莉莉娅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倔了起来。
也许是想起了当年她被王后牢牢地护在怀里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狰狞的脸，也许是想起了落在她后背上滚烫的泪珠，也许…并没有什么也许，她仅仅只是想要任性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任性一次。
“莉莉娅…能救莱尔斯顿的人只有你了。”
莉莉娅没再打理他，她也没有力气搭理他。
“莉莉娅公主殿下，你怎么样了？你醒醒，莫…莉莉娅，你醒醒！”突然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原本身体过度疲劳带来的疼痛又一次疯狂地蔓延在全身，疼的莉莉娅简直想要不顾一切地叫喊出来。
欧塞尔见她没有转醒的征兆，急的脑门直冒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握实在是握到了点子上，莉莉娅更疼了。
这个力度刚刚好让她难以忍受，冲破嗓子中的甜腥味尖叫出声，她被自己的高亢却沙哑的嗓门吓到，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来，又是一片血红。这次就连那个跳跃的小黑点都没有了。
我该不会是要瞎了吧。
莉莉娅心想，忍着疼张了张嘴：“啊…”那撕裂的声音又一次把莉莉娅吓了一跳，她尝试着动动身体的其他地方，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身体的其他部位。
“莉莉娅你醒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样？我现在就扶你起来！”欧塞尔见她醒过来，慌慌张张地什么都说了出来，还想去拉莉莉娅坐起来，却被枳俞宛如挤压泡泡的恶心的声音打断了：“你要是想让她活的时间长一点，还是不要擅自动她的好。”
欧塞尔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扭头去看枳俞：“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我也不喜欢这里。”枳俞冷哼一声：“你还以为所有人都喜欢这个阴暗的小地方吗？我来拿回我的东西——来！”随着他一声令下，那支魔杖从废墟中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儿之后直直地冲着枳俞飞去，被对方一把抓住，放进了自己浓密的羽毛中。
“看在你给我做成了这么大的单子的份儿上，我多给你一套酬劳吧。”枳俞看着躺在血泊里的莉莉娅哼笑一声，伸出自己巨大的翅膀将自己带到空中，翅膀慢慢地挥动着，带起了巨大的风浪，白色的光芒就在尘石乱飞中猛地冲进了莉莉娅无法视物的双眼中。
“你能看到所有你想看到的——我把我的眼睛送给你，所以…你我两清了。”
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消失在欧塞尔视野中。
莉莉娅被扎进来的光芒烧的眼睛连带着脑仁生疼，她努力地想要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却无能为力只能强忍着眼睛里的灼烧感，扑朔朔地往下掉眼泪。
“莉莉娅…你难受就喊出来，别这样…”
莉莉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的战粟，她冲着欧塞尔的方向歪了歪头，穿过泪水模糊着一片糊花了的血红色烟雾，她好像看到了那个满脸苍白却为了她无法控制焦急的表情爬上脸颊的男人——这是为了她在心疼吧…
莉莉娅突然想起了之前祖母告诉索菲娅的与母亲告诉自己的一结合，委屈的情绪疯狂地占据了她小小的心房，泪水更加欢快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最终狠狠地握起了拳头撕扯着破裂的嗓子大声地哭了出来。
“莉莉娅…”老国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莉莉娅感觉到一只粗粝的大手轻轻为她擦干了脸颊的泪水，那个声音温柔地说，“乖孩子，好好哭一场吧，需要你去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莉莉娅狠狠地哭着，把所有的一切的不全部发泄了出来——她从进了这个城堡，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从知道了没有亲人在身边给她塞糖开始，就没有很疯狂地哭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