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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夜访情俦重来永巷 绮宴招腻友双款幽斋

金燕西笑了一阵,走回书房,找了帽子戴上,自出大门来。他这个地方,叫来雀巷,到落花胡同,还不算远。他也不坐什么车,带游带去,自向那里走来。金荣已经告诉他,那冷家住在西头,他却绕了一个大弯,由东头进去。他挨着人家,数着脚步,慢慢地走去,越到西头越是注意。一条胡同,差不多快要走完了,在那路南,可不是有一家小黑门上钉了一块“冷宅”的门牌吗?燕西一想,一定是这里了。但是双扉紧闭,除了门口那块“冷宅”宅名牌子而外,也就别无所获。踌躇了一会子,只得依旧走过去。走过这条落花胡同,便是一条小街。他见转弯的地方,有一家小烟店,便在烟店里买了一盒烟。买了烟之后,又复身由西头走过来,可是看看那小黑门,依然是双扉紧闭。心里想道:来来去去,我老看这两扇黑门,这有什么意思呢?这时,那黑门外一片敞地上,有四五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那里打钱,吵吵闹闹,揪在一团。金燕西见机生意,背着手,拿了藤杖,站在一边,闲看他们哄闹,却不时地回过头,偷看那门。大概站了一个钟头的光景,忽听得那门一阵铃铛响,已经开了。在这时,有很尖嫩的北京口音叫卖花的。金燕西不由得心里一动,心想,这还不是那个人儿吗?他又怕猛然一回头,有些唐突,却故意打算要走的样子,转过身来,慢慢地偷眼斜着望去。这一看,不由得自己要笑起来,原来是个梳钻顶头的老妈子,年纪总在四十上下。但是自己既然转身要走,若是突然停住,心里又怕人家见疑,于是放开脚步,向胡同东头走来。

刚走了三五家人家的门面,只见对面来了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对着这边一笑,这人正是在海淀遇着的那一位。燕西见她一笑,不由心里扑通一跳。心想,她认得我吗?手举起来,扶着帽子檐,正想和人家略略一回礼,回她一笑。但是她慢慢走近前来,看她的目光,眼晴望前看去,分明不是对着自己笑啦。接上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大姑娘,今天回来可晚了。”那女学生又点头略笑了一笑。燕西的笑意,都有十分之八自脸上呈现出来了。这时脸上一发热,马上把笑容全收起来了,人家越走近,反觉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面地看人家,便略微低了头走了几步。及至自己一抬头,只见右手边一个蓝衣服的人影一闪,接上一阵微微的脂粉香,原来人家已走过去了。待要回头看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在这犹豫期间,又走过了两家人家了。只在一刻之间,他忽然停住了脚,手扶着衣领子,好像想起一桩什么问题似的,立刻回转身来,装着要急于回头的样子。及至走到那门前,正见那个人走进门去,背影亭亭,一瞥即逝。燕西缓走了几步,不无留恋。却正好那些打钱的小孩子大笑起来,燕西想道:他们是笑我吗?立刻挺着胸脯,走了过去。走出那个落花胡同,金燕西停了一停,想道: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她住在这里,是完全证实了。但是证实了便证实了,我又能怎么样?我守着看人家不是有些呆吗?这就回得家去,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呆想,那人在胡同口上那微微一笑,焉知不是对我而发的?当时可惜我太老实了,我就回她一笑,又要什么紧?我面孔那样正正经经的,她不要说我太不知趣吗?说我不知趣呢,那还罢了;若是说我假装正经,那就辜负人家的意思了。他这样想着,仿佛有一个珠圆玉润的面孔,一双明亮亮的眼珠一转,两颊上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由红晕上,又略略现出两个似有似无的笑涡。燕西想到这里,目光微微下垂,不由得也微微笑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说道:“七爷,你信了我的话吧?没有冤你吧?”燕西抬眼一看,却是金荣站在身边,也含着微笑呢。燕西道:“信你的什么话?”金荣道:“你还瞒着我呢,要不然,今天不是出去了一趟吗?这一趟,谁也没跟去,一定是到落花胡同去了。依我猜,一定还看见那个小姐呢?要不然,刚才为什么想着笑?”金燕西道:“胡说,难道我还不能笑?一笑就是为这个事。”金荣道:“我见你一回来,就有什么心事似的,这会子又笑了,我想总有些关系呢。”燕西道:“你都能猜到我的心事,那就好了。”金荣笑道:“猜不着吗?得了,以后这事就别提了。”燕西笑了一笑,说道:“你的话都是对了,我们又不认识人家,就是知道她姓名住址,又有什么用?”金荣笑道:“反正不忙,你一天打那儿过一趟,也许慢慢地会认识起来。前两天你还提了一段故事呢,不是一个男学生天天在路上碰见一个女学生,后来,就成了朋友吗?”燕西道:“那是小说上的事。是人家瞎诌的,哪里是真的呢?况且他们天天碰着,是出于无心。我若为了这个,每天巴巴地出去走一趟路,这算什么意思?”金荣笑道:“可惜那屋前屋后,没有咱们的熟人,要是有熟人,也许借着她的街坊介绍,慢慢地认识起来。”金荣这是一句无心的话,却凭空将他提醒,他手把桌子一拍,说道:“我有办法了!”金荣站在一边,听到桌子忽然拍了一下响,倒吓了一跳,说道:“办虽然可以那样办,但是那条胡同,可没有咱们的熟人呢。”金燕西也不理他,在抽屉里拿出一盒雪茄,取了一根,擦了火柴,燃着火起来。一歪身躺在一张天鹅绒沙发上,右腿架在左腿上,不住地发笑。金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他,悄悄地走了。他躺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觉得计划很是不错。不过这一笔款子,倒要预先筹划一下才好。

这个星期日,他们的同乐会,一定是要赌钱的,我何不插上一脚,若是赢了,就有得花了。这样想着,觉得办法很对。当时在书房里休息了一会儿,按捺不住,脚又要望外走。于是戴了帽子,重行出来。走到大门口,只见粉墙两边,一路停着十几辆汽车,便问门房道:“又是些什么人来了,在我们这里开会吗?”门房道:“不是。今天是太太请客,七爷不知道吗?”燕西道:“刘二奶奶来了没有?”门房道:“来了,乌家两位外国小姐也来了。”燕西听说,要想去和刘二奶奶谈话,立刻转身就往里走。走到重门边,又一想,这时候她或许抽不开身,我还是去干我的吧。这样想着,又往外跑。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街上的电灯,已是雪亮。自己因为在路上走,不坐车,不骑马,碰见熟人,很不好意思的,因之只拣胡同里转。胡打胡撞,走进一条小胡同,那胡同既不到一丈宽,上不见天,两头又不见路。而且在僻静地方,并没有电灯,只是在人家墙上,横牵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悬着一盏玻璃灯罩。灯罩里面,放着小煤油灯在玻璃罩里,放出一种淡黄色的灯光,昏昏地略看见些人影子。那胡同里两边的房屋又矮,伸手可以摸到人家的屋檐。看见人家屋脊,黑魆魆的,已经有些害怕。自己心里一慌,不敢抬头,高一脚,低一脚,往前直撞。偏是心慌,偏是走不出那小胡同。只觉一个黑大一块的东西蹲在面前,抬头看时,原来是堵倒了的土墙。看明白了,自己心里才觉安慰些。偏是墙上又现出一团毛蓬蓬的黑影,里面射出两道黑光,不由得浑身毛骨悚然,一阵热汗涌了出来,一颗心直要跳到口里来。这时往前走不是,停住也不是,不知怎样是好。正在这时,那团毛蓬蓬的影子,忽然往上一耸,咪咪地叫了一声。金燕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只猫。自己拍了一拍胸口,又在裤子口袋里抽出手绢来,揩一揩头上的汗,赶快地便往前走,好容易走出胡同口,接上人家门楼下,又钻出一条大狮子野狗。头往上一伸,直蹿了过去,把他又吓了一跳。这时抬头一看,面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敞地。因为刚才那胡同小,在那里不啻坐井观天。这时走出来,满地雪白,一片月色。抬头一看,一轮将圆的月亮,已在当头。四围的人家,在月色之中,静悄悄的,惟有卖东西的小贩,远远地吆唤着,还可以听见。燕西对这种情形,真是见所未见,心想,这城市里面,原来也有这样冷静的地方。踏着水样的月色,绕过这一片敞地,找到一个岗警,才知正是落花胡同的西头。记着门牌,只走过几家人家,便是冷家了。燕西在人家门口,站了一会子,看那屋后的一片树影,在朦胧月色之中,和自己所逆料的一点不错。不觉自己一个人微笑起来,想道:我这计划,准有一半成功了。走到门楼边,忽然有块石头将自己的脚一绊,几乎跌倒。低头看时,原来是块界石,上面写着什么字,却也未曾留意。但是想道:白天那人站在这里,和那个老妈子说话时,手上好像扶着一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块界石吗?由此又想道:她那素衣布裙,淡雅宜人的样子,绝不是向来所见脂粉队里那班人可比。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正是人家白天在此站的地方。若是这月亮之下和她并肩一处,喁喁情话,那是何等有趣!想到这里,简直不知此身何在。呆了半天,直待有一辆人力车,叮叮当当,一路响着脚铃过来,才把他惊醒。车子过去了,他趁着胡同里无人,仔细将屋旁那丛树看了一遍,见那树的枝丫,直伸过屋的东边。东边似乎是个院子,这大门边的一堵土墙,大概就是这院子后面了。这一查勘,越发觉得合了他的计划,高兴极了,出胡同雇了一辆车,直驰回家。

到了家里,只见大门口一直到内室,走廊下,过堂下,电灯大亮,知道是来的女客未散。便慢慢走到里面,隔着一扇大理石屏风,向里张望。一看里面时,是他母亲和大嫂佩芳在那里招待客人。正中陈设一张大餐桌,上面花瓶果碟新红淡翠,陈设得花团锦簇。分席而坐的都是熟人。尤其是两个穿西装的女子,四只雪白的胳膊,自胁下便露出来,别有丰致。燕西想道:门房说是外国小姐,我以为是密斯露斯和密斯马丽呢,原来是乌家姊妹两个。正看得有趣,只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时,却是西餐的厨房下手厨子,捧着托盘,送菜上来。燕西连忙对他一招手,叫他停住;一面在身上抽出日记簿,撕了小半页,用自来水笔,写了几行字,交给厨子道:“那席上第二个穿西装的小姐,你认识吗?”厨子道:“那是乌家二小姐。”燕西笑道:“对了。你上菜的时候,设法将这个字条交给她看。”厨子道:“七爷,那可不是耍的,弄出……”燕西随手在袋里一摸,掏出一卷钞票,拿了一张一元的,塞在厨子手里,轻轻地笑着骂道:“去你的吧,你就不会想法子吗?”厨子手端着托盘,蹲了一蹲,算请了一个安,笑着去了。燕西依旧在屏风边张望,看那厨子上了菜之后,却没有到乌二小姐身边去。心里恨道:这个笨东西,真是无用。一会儿厨子出来,燕西一直走到廊上,问道:“你这就算交了差了吗?”厨子笑道:“七爷,你别忙呀,反正给你办到得了。”燕西道:“怎样办到?你说。”厨子回头一望,并没有人,然后轻轻地对燕西说了,笑着问道:“七爷,这样办,好吗?”燕西也就笑着点了一点头。厨子又上两道菜,便上咖啡。等咖啡送到乌二小姐席上时,厨子把手上那个糖块罐子,伸到面前,那手腕几乎和二小姐的眼睛一般平。二小姐见他送东西直抵到面前来,有些不高兴。正要说不要糖时,眼光一闪,只见他手掌心朝里,上面却贴了一张字条,上面有几个字是:“我在外面等你,必来!燕西。”乌二小姐眼皮望上一撩,脸上含着笑意,和厨子微微点了一下头。厨子会意,自走了。乌二小姐一面喝咖啡,一面对燕西的母亲金太太道:“伯母,听到你家五小姐说,你家七爷在学弹七弦琴,现在学会了吗?”金太太道:“咳!我家老七,不过是淘气而已,哪里会学什么?他什么东西也爱学,可是学不了三天,又烦腻了。”乌二小姐道:“这个古琴,还是在一个音乐会里听过的。记得那调子,叫什么沙州飞雁。”大少奶奶佩芳道:“是《平沙落雁》吧?”乌二小姐笑道:“对了。据他们弹琴的人说,怎样怎样的。”说着,一回头对乌大小姐道:“姐姐,那回音乐会,你不也去了吗?静悄悄地坐了三四个钟头,我真正是闷得厉害。”乌大小姐道:“可不是,那天是南苑跑马的日子,倒耽误了没去。”乌大小姐对面,坐的是刘二奶奶。她穿了一件杏黄印度缎白金细花的旗袍,是全座衣服中最漂亮的人。她把胳膊撑在桌上,用三个指头,捏着小花匙,挑了半茶匙咖啡,送到嘴唇边呷了一口。却把无名指和小指跷了起来,露出无名指光灿灿的一个钻石戒指。她肩膀一耸,身子一扭,笑了一笑,说道:“你两位是喜欢买跑马票的人,所以喜欢看跑马。可是我和你性情不同,什么运动会,我倒懒得去。”刘二奶奶邻座的邱惜珍小姐,也是个时髦女子,满头的头发全烫着卷了起来。用一条淡青的小丝辫,沿额绕了一匝,在髻下扭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儿。上身穿一件绒紧身儿,外面罩了一件海棠红色软葛单衫,细条条儿的一个身子,单衫挖着鸡心领圈,并没有领子,雪白的脖子,整个儿露在外面。胸前倒绕了一串珠子,竟是不中不西的服装。她听到刘二奶奶那样说,便道:“刘少奶奶像我一样,喜欢看电影,所以她浑身的姿势,不知不觉都成了电影明星的样子了。”刘二奶奶顺便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道:“你这个样子,就很像黛维斯呢!”惜珍道:“你像谁呢?”说时,口里含着一个指头,偏着头,斜着眼珠,望刘二奶奶的脸。刘二奶奶笑道:“瞧你这个样子,这不是演电影吗?”邱惜珍道:“我看你很像康丝钿,你自己承认不承认?”刘二奶奶道:“那我怎样配?”邱惜珍道:“明星不是人做的吗?可惜我不在美国,我要在美国,一定要到好莱坞去试试。”乌二小姐笑道:“密斯邱真不愧是个电影迷,说出话来,句句都是本行。”佩芳便接嘴道:“邱小姐那样爱电影,何不买一个机器,在自己家里映着玩?”邱惜珍道:“那是不成的,看电影不像听话匣子,一张片子,可以尽听。电影是顶多看两次,三次就没有意思的。若是买机器在家里演,买一套片子,只能看一两回,况且出卖的片子,哪里有好东西,零零碎碎的,只好让小孩子玩罢了。你想,好的片子,电影院租来演一演,有几千块钱的呢。如今七八上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套片子,那还看得上眼吗?若说租片子来自演,花钱多,还要等电影院映完了才能来,更不合算。所以买电影机在家里玩是不成的。”乌二小姐笑道:“真是个内行,说得头头是道。”便对佩芳道,“你家七爷喜欢看小说和杂志,这电影杂志也有吗?”佩芳道:“大概有。我们有时和他要一两本小说看看,这些杂志,倒没有看过。”邱惜珍连忙说道:“若是有英文的,我要借两本看看。”乌二小姐道:“密斯邱认识他家七爷吗?”邱惜珍道:“不认识。”乌二小姐道:“我可以介绍。我们过一阵到他书房里去,亲自和他借去。”惜珍心里想着,他们家燕西,女朋友里面很有个名儿,只是无缘接近。乌二小姐这话,正合心意,便道:“很好,就请你介绍介绍。”

这时,大家已散了席,各人随便说话。乌二小姐便引着邱惜珍同来访燕西。燕西已换了长衣服,套了小坎肩,头发理得光滑滑的。他听到窗子外面,的咯的咯的一阵高跟皮鞋的声音,就知道是乌二小姐来了。但是一面还有两个人的笑语声,似乎不是一个人。心里想着,难道姊妹二人都来了?马上就听见门外有人叫道:“七爷。”燕西连忙道:“啊哟,密斯乌,请进请进。”门帘一动,乌二小姐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早是含着笑容,远远地一鞠躬。燕西认得她是邱惜珍,而且见面多次,不过没有谈过话罢了,便笑嘻嘻地道:“这是密斯邱,一向没有请教过,难得来的,请坐请坐!”乌二小姐笑道:“你们认识呀?”燕西道:“原是不认识的,因为上次白府上的二爷结婚,女边是密斯邱的傧相。听见人说,那位就是邱小姐,所以我认识了。”乌二小姐笑道:“就是这样,二人也总算彼此认识,无须介绍了。”燕西将她两人让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了,自己对面相陪。眼睛却不由得对乌二小姐射了两眼,心里说:你何必带一位生客来?乌二小姐也会其意,眼皮一撩,不免露着微笑。燕西因为邱惜珍是生朋友,自然要先敷衍她,便说道:“密斯邱,近来到白府上去过吗?”惜珍道:“常去的。那个新娘子,是我的老同学,我们感情很好的。”燕西道:“是,他们新夫妇刚由南边度蜜月回来哩,听说又要到日本去了。”说着,笑了一笑,然后说道,“这种风俗,中国学样的,也慢慢地多了。”邱惜珍没甚可说,只微微一笑。乌二小姐是个知趣的人,觉得燕西的话,邱惜珍有些难于接着说,便道:“你猜我们做什么来了?”燕西想:你知我知,还要猜什么呢?答道:“我是个笨人,哪里猜得着你们聪明人的心窍?”乌二小姐道:“听说七爷的杂志很多,我们要来借着看呢。”燕西道:“有有有!”顺手将身后一架穿衣镜的镜框子一摸,现出一扇门。门里是一间书房。屋的四周,全是书橱书架。燕西站起来用手向里一指,说道:“请到这里面去看。靠东边一带,三方书架,全是杂志。要什么,请二位随便拿。”乌二小姐和邱惜珍走到里面去,见里面除了一案一椅一榻之外,便全是书。看那些书,一大部分是中外小说,其次是中外杂志,也略微有些传奇和词章书。大概这个屋子,是燕西专为消遣而设的,并不是像旁人的书房,是用功之地。

邱惜珍翻一翻那外国杂志,名目很多,不但有电影杂志,就是什么建筑杂志、无线电杂志都有。邱惜珍道:“七爷很用功,还研究科学?”燕西笑道:“哪里,我因为那些杂志上有许多好看的图画,所以也订一份。好在外国的杂志,他们是以广告为后盾,定价都很廉的,并不值什么。”惜珍在那些杂志堆里,挑了一阵,拿了六七本电影杂志在手上,说道:“暂借我看几天,过日叫人送回来。”燕西笑道:“说什么送回来的话?”邱惜珍道:“我虽不是一个读书的人,但是读书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借他别的什么珍爱的东西,你不还他,他都不在乎。你若是借了书不还他,他很不愿意的。七爷,对不对?”燕西笑道:“从前我原是如此。后来书多了,东丢一本,西丢一本,又懒去整理,于是乎十本书倒有九本是残的,索性不问了,丢了就让它丢。”乌二小姐笑道:“这倒是七爷的实话哩。”邱惜珍道:“那我总是要还的,因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乌二小姐笑道:“你这人看也惹不得,第一回刚到手,又预定着借第二次了。”燕西道:“不要紧,有的是,尽管来要。”邱惜珍一面说话,一面就走。乌二小姐跟着惜珍后面,也一路地走出来,燕西一再把眼睛对她望着,意思叫她多坐一会儿。乌二小姐含着微笑,只当不知道。燕西只得说道:“二位何不坐一会儿?”惜珍道:“今天不早了,急于要回去,过日再来谈吧。”燕西道:“密斯乌也是这样忙吗?”乌二小姐回头对燕西一笑,说道:“说忙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说不忙呢,可也没有坐着谈天的工夫。”燕西道:“不是留你闲谈,我有一桩事和你相商呢?”乌二小姐停住脚,便回转头问道:“什么事?”燕西被她这一问,倒说不出所以然来,笑着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暂且不说,明天再谈吧。”目视邱惜珍后影,姗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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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她们之前,苏溪的人生有些苦,有些甜,却潇洒肆意。认识她们之前,梁心的人生规律而乏味,无忧也无喜。认识她们之前,林沐总是用欢笑掩盖悲伤,谁也不知到底喜多还是忧多。认识她们之前,潘潘似乎有很多朋友,却又很孤独……认识之后,她们有了牵绊,本以为这牵绊就是一生,哪知世事无常,失去了她们,却迎来了他们……
  • 中原客的诗等

    中原客的诗等

    诗日记。……把摸索到的那盏灯拧亮。那人的身体里原来漆黑一团。仿佛倒扣于风雨中的一口大钟。阴晦、死寂!铜——或者铁已锈得近乎不成样子。突然的灯光,突然抱住了书生千年的隐痛。夏夜。黑云压城!喘息被压得更低——闪电:一束被痛楚击中的神经。从随后的一阵阵怪叫来看。天神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硬汉。暴雨,让人进而联想到了哭泣。好在很快就收住了,跟没事儿一样。
  • 血白袍

    血白袍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陈庆之,南北朝时期的天才鬼将。曾率领七千白袍军,击退数十万北魏士兵,历四十七战,攻三十二城,所战皆克。短短两个月便杀进洛阳城,将北魏天子逼得落荒而逃,完成了军事史上的奇迹战例。攻之,攻之,攻之,在他的战术里只有进攻。一代天才儒将,虽生不逢时,却依然名扬四方。
  • 浮云缘

    浮云缘

    【本文耽美,不喜勿入】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 玩转唐朝之魔鬼厨娘

    玩转唐朝之魔鬼厨娘

    《玩转唐朝之魔鬼厨娘》:她是一个知名大学营养学专业毕业的高级营养师工作性质:私人厨师惨遭强暴后,她纵情于声色之中,年轻,美貌,性感的化身,游走于各个多金男雇主的身边,诱惑他们,然后把他们都拖下了水.谁说只有男人才可以成为掠艳高手的?女人同样也可以!!直到有一天,后一任女雇主请来一个杀手结束了她堕落的生命。至此,她这才获得了新生灵魂飘向了地狱阎王、秦广王怎么也来了?只可惜她还有一段未了的情债打翻孟婆汤,在秦广王之女相助下来到了古老的唐朝唐穿越,变成了一个寺庙里的小尼姑?!念经,担水,劈柴,有了上顿没下顿???嘿嘿,王府贴出了广招厨娘的告示,包袱款款,姑娘我化身太监大摇大摆的走进王府大门王府的老大是一个懦弱王爷?什么?懦弱王爷说自己没有男子乞丐?妈呀,又来个个同性恋太子!还说自己长的很“水灵”,让他忍不住上下其手?杀太子?武则天的阴谋?争夺权势?好危险哪,我到底能不能保住小命呀我的妈呀,这日子这么过的这么猥琐呢?!不行,她要一定奋起反击,魔鬼厨娘来也——******************************************************《玩转唐朝之唐妩妍舞》:落梅宫中伤心舞,蓬莱殿上恩爱长深宫紧锁无人问,无欲无求事半哀美人如花宫廷转,山不就水水自来诞下麟儿为太子,量其身份不是妃她,是先皇的才人,从未受过恩宠,竟然也被列入了陪葬之列?他,是新皇,后宫佳丽三千,皇子无数,却执意立她的孩子为太子!本文架空,亲们不要深究其历史性,喜欢的话就收着看吧,梦倾力的一篇文文,会有阴谋,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温情的~~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