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灵魂
很久很久以来,
我的心在不断地挣扎、彷徨、悲鸣。
不死的灵魂在声声呼唤:
人,究竟是什么?
面对秋天湛蓝的天空,
冬天白雪皑皑的山峦。
然而那轻柔的白云在高空款步悠行,
洁白、无瑕、纯真;
待到冬天过后,
依旧是杨柳吐青、雨意蒙蒙。
多少、多少个夜晚,
我面对四壁沉沉的黑暗,
和窗前轻泻的月华,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不屈的灵魂在暗夜里悲苦呻吟:
人,活着是为什么?
我眼前出现:
那楚国的诗人屈原,
将双手伸向苍穹,
《天问》《九章》的诗句在我耳边回响;
那沉静的汨罗河水呵,
是诗人永久的故乡!
我眼前出现:
采石矶畔、望月崖前,
那旷古以来最伟大的诗人李白,
面对雄浑的江水,
把酒问天;
那皎皎的明月在为诗人哭泣悲歌,
那溅起的江花抚慰着诗人的灵魂。
我眼前出现:
在昏暗的阁楼里,
我最尊敬的先生鲁迅,
独自卧坐在藤椅里,
清瘦的身体、黑色的长布衫。
先生将那犀利的目光,
深深地刺向黑暗。
我愿把先生膜拜,
祝祷他灵魂早获慰宁!
我怀着孤独的灵魂在苦苦追寻。
曾踏过一些名川大刹,
获得的依旧是虚空;
曾像垂死的人紧抓住书籍,
却更加悲愤不平。
我的灵魂怎得安宁?
在这个世上,
我已经没有一个同志、朋友和亲人。
面对茫茫的宇宙,
我徒然呼唤:
我的知音,
像音乐般缥缈,像仙子般迷蒙。
我这游荡的灵魂,
到哪里去寻找安宁?
当天国的钟声响起,
导她缓缓迈进;
当她怀着忧伤飘然离去的时候,
“我”!
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终于提起笔,开始写我美丽的梦幻般的童年故乡和那纯真的蕴积我全部生命的童年。这时候,我的心情多么难以平静。如潮的思绪像咆哮的大海一样澎湃激荡,多么迷人,多么幽深;幸福的泪水如雨后瀑布般倾泻,多么亮丽,多么清新。时光倒流,如影片般一缕缕飘过我的心田。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月光穿过幽深的窗棂,迷人地把梦一般的清辉洒在床前。树影婆娑,像是在细密地编织着梦幻。四处一片静寂,偶尔传来时断时续的虫鸣,迷离惝恍。大自然似在发出神秘的召唤。我猛然一惊,默默地支起身体,静静倾听天籁。我的目光抚摸着月光,月光也轻抚着我的心灵。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我多么感激、赞美这伟大的诗人呵!生活在一千二百多年前唐王朝由盛转衰时期的大诗人李白,一生漂泊流浪,空怀报国之志,却眼睁睁地看着国势日衰,人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诗人的痛苦可想而知,诗人的孤独可想而知。而一首《静夜思》道出了千古以来无数游子的心声,它是一首思乡的绝唱!
我的心在感受着海的呼吸,感受着自然界发出的优美的旋律。月光将我的心引到故乡,童年的一幕幕又涌现在我的眼前,我心潮如海,又澎湃起来……
当我踏遍他乡的山水,阅尽他乡的人事,我的目光不禁迷惘一片,我与我生活的源泉已隔离得太久远,我的心已迷失,我的心已枯槁。
是的,我的心早已枯槁。然而我曾经拥有生命,拥有爱:父母的无私之爱,兄长的呵护之爱,弟妹的亲情之爱,亲朋的互助之爱,爱人的相扶之爱,儿子的眷恋之爱。
我爱,我爱这美丽的世界。当春风如抚,春雨如烟,草长水陂,鸟语虫鸣,花繁叶绿时,我爱;当骄阳似火,烈日当空,灌木如林,蝉儿嘶鸣,孕穗的禾苗茁壮成长,碧绿的山芋蔓爬满潮湿黝黑的沟垄时,我爱;当秋风乍起,叶叶飘零,仰望深邃碧蓝的天空,晚看片片飘忽的红霞时,我爱;当瑞雪飞舞,凛冽的北风在夜空中咆哮吼叫,山披彩绸,原铺白练时,我爱。母亲一声微弱的叹息,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莫大的洗礼;爱人一声轻轻的哽咽,便使我感知生命无穷。我多么感激这个丰富的世界,它使我们能够尽情地感知生活、感知生命。我爱这个世界,我爱她的丑陋与美丽,我爱她的博大与细微,我爱她的历史、现在与将来。
我爱。然而,我生命的原田却已一片荒芜。世俗的欺骗和狡诈,使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何在。这个世界给了我这么多的爱,然而对生命的真实意义的迷茫,却使我异常痛苦,这个意念像一条巨蟒紧紧捆绑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灵魂,震撼着我的躯体。我曾写下《痛苦的灵魂》这部诗篇。
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写道,翻开一部中国封建史,字里行间只发现有两个字:“吃人!”在现实社会中,人们拼命追逐的是金钱和地位,物欲横流,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们编织一层又一层关系网,将趋铜逐臭者网罗到自己的门下,置仁义、道德、廉耻于不顾,却堂皇地披上一层正人君子和“马列”的外衣。谦逊和忍让是弱者的代名词,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多少有学识、坚持正义之人在现实社会中动摇,最终改变了自己的信念,有的像巴尔扎克笔下的拉斯蒂涅那样投身到名利场中,有的则自轻自贱起来。
当痛苦漫无边际地向我袭来时,我默默地隐藏起自己。我犹如行尸走肉般暂且寄身在这混浊的世界中,只有在独处或是在夜晚时,才能静静地思索着,思索着社会和人生。而这时,童年的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童年是那么难忘!她是每个人生命的最原始的组成部分,是人生中最纯最真最美的时光。她犹如人生长河中一滴长途跋涉暂时停泊在一个港湾中的水滴,玲珑剔透,晶莹闪烁。她懂得长河的历史,她是长河历史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