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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吃过早饭,唐希强的儿子唐水忠东张西望地在大伯家大门前徘徊。水忠不仅长得像唐希强的模子脱出来的一样,性格也跟唐希强相仿,天上掉下一片树叶子也怕砸破脑袋,缩头缩脚,小心翼翼,甚至于连个响屁也不敢放。这种看上去有点反常的拘谨,不是缘于唐希旺是村里的书记,不苟言笑,而是唐希强的身世挥之不去的阴影给一家子留下的微妙压抑与怯弱。

唐希强不是老村长和张华玉亲生的。而是夫妻俩捡来的弃儿。

那是一个饥馑的岁月。

隆冬时节,雨雪瀌瀌。生产队的食堂早已处于半停顿状况,仓库里能吃的东西快光了。几个做饭的东扒西找,扒拉出半袋子红芋面和一小袋黄豆,最多也只有五六十斤。三顿减到两顿,两顿减到一顿,眼看一顿也烧不起来了。老村长说:“不是还有一堆胡萝卜缨子吗?剁碎,煮熟,撒个十来斤红芋面掺点黄豆再撑一天吧!100多口子总不能一起死啊!”几个人七手八脚煮了一锅胡萝卜缨子汤。其实一勺子也舀不到一粒黄豆,全是照着人影的浑水儿。

老村长最后一个打了半小罐稀水汤。老村长提着打饭的罐子往家回,快到家时,雪地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躺在那里。他不忍心离去,用手摸摸孩子的鼻子还有点气。他放下罐子,把小孩扯起来:“孩子,跟我走……”

一家人正眼巴巴盼他打饭回来,他又带回一个孩子。张华玉没有说话,从自己的碗里匀下一半给这个孩子。老村长也倒了一半。孩子端起碗咕噜咕噜几口喝下去。这几口稀面汤救了孩子的命。他的老家在阜阳北里乡下,食堂早不开伙了。父母带他出来逃命。父母都死了,他只知道父亲姓胡,自己八岁,不知道自己到哪里去。老村长和妻子商量后,对孩子说:“你哪里也不要去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他又指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丫头是你姐,小子是你哥。往后有他们吃的穿的就有你的。

孩子不再怯生,哇!的一声哭起来。

张华玉紧紧把孩子抱进怀里。

孩子不哭了,依偎着张华玉的脸。

……

这个孩子就是唐希强。

老村长走的时候,唯一的牵挂就是唐希强。他已经弥留之际,嘴翕动着说不出话。三个孩子站在他的床前哭泣。张华玉的一只手腕突然被老村长捉住,指甲一阵紧似一阵直往肉里抠,垂死的眼睛直直地瞅着希强,嘴里的白沫不断涌出,那只手却紧抓住不放。张华玉急了:“你放心,这三个孩子,我一样看一样待。……”

三个孩子一齐跪在爸的面前,声泪俱下:“爸!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

老村长松了手,往后一仰,蹬了蹬腿气绝而去,脸上还带着欣慰的微笑。

……

水忠还在大门外徘徊。

唐希云走出大门。水莲和水生俩抬着电视机跟在后面。水忠还在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唐希云喊道:“水忠,你?……”水忠呆呆的:“我……”他没说出来想去大伯家看电视。

水莲边走边说:“走,这是姑送给你家的电视机,让水生安装。”水忠惊讶地说:“哥,你会安电视。”

水生边走边答:“安装电视很简单,架上天线,调试一下就好了。”水忠刚上初中,不知道那么多,惊喜地问:“听说是进口的?”

“进口的也好安。”水生说,“箱子里有说明书,照说明书里做就可以弄好。”

唐希强还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叫头疼。水忠蹦跳着跑进来,咧着嘴笑道:“爸,妈,姑来了,还带了个大彩电!”

“真的?”王秀芬一向寡言寡语。她在路上见过姐姐,也在哥嫂家聊过几句。因水生那事压着,大家开不了心,眼皮底下几句话,走走过场,大面子而已,水忠一声惊呼,正在刷锅的王秀芬围着围裙笑眯眯地迎出来,唐希云已进入大门,笑嘻嘻地说:“秀芬妹还没有拾掇清?”

“姐来了。”王秀芬甩着手上的水抓住唐希云的双手,亲热地说,“这阵子把姐忙坏了,你刚腾个空就来看我们。你该歇着,别累坏了身子骨。”

水莲是个话匣子。姐弟俩抬着电视机一进门水莲就喊:“婶,姑送给你家的电视机。”说着向堂屋里抬去。

不知是害羞还是在公安局里留下的阴影还没有化尽,水生向王秀芬呆滞地笑笑就又低下了头。

王秀芬拉着唐希云边走边说来到堂屋里。

听说姐姐来了,唐希强已经吃力地爬起从里屋里迎出来,眼睛红红的:“姐,你来我心里就松泛了,还带这么贵的东西。”

唐希云一脸认真地说:“两个兄弟一样亲,姐得一碗水端平啊!”

水燕正在屋里做暑假作业,手舞足蹈地跳出来,高兴地说:“姑,谢谢你,还想着我们。”

唐希云已经两年多没回过金水湾了。上一次,水燕还扎着小羊角辫,远远地看着她,给她糖果点心她也瞪着眼睛不敢接。眼前,亭亭玉立,细皮粉肉,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大大的,像刚出水的芙蓉清纯靓丽。唐希云不由自主地说:“老太太经常夸,唐家的姑娘一茬胜一茬,水莲像荷花水燕像芙蓉,都有大出息。两年不见,这两个侄女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

唐希强吩咐水燕去镇上买菜。唐希云不让去:“我回娘家看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自己人,有什么就吃什么,不要花钱。”

唐希强固执地说:“姐,改革开放,这两年我稀饭粘碗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钱给水燕,“上半年,我的两个大棚蔬菜就卖了2000多块,又卖了两头猪。洪水刚下去,我又种了两亩大蒜和三个大棚。老天爷顺的话,不算大田里的粮食,光养猪种菜也能收个万把块。”

希云说:“妈常挂牵你,说孩子渐渐大了,秀芬的身体差,花钱的地方多,进项少,有时愁得睡不着。”

“你回去让妈不要担心,”唐希强提起老人心里就有点发酸,“妈年纪大了。爸走得早,她苦了一辈子,该享些福。家里天天都有活,有时想去看看妈,一忙起来没天没夜的脱不开身。”

“我现在不上船了。”唐希云眼里也红红的,“妈有我照顾,你们当儿子媳妇的就只管放心。希旺忙村里,你们把家里打理好。孩子上学要花钱,条件好了还想翻建新房。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现在城里乡下都一样,大家巴着好日子过。”

水生和水忠真的把电视机安装好了。屋子里顿时欢歌笑语,气氛热闹起来。

饭菜还没做好,秀芬把唐希强拉到一旁:“昨儿哥也不是故意拿你撒气,他可能是村里的一大摊子压的。姐来了,你去请哥和嫂子都来。当着姐姐的面,还有啥疙瘩解不开。”

希强开始有点磨不开脸:“当那么多人受那种窝囊气,我……”

“长哥半父,长嫂半母。”秀芬语重心长,“你和哥虽然不是抱着一个奶子长大,妈可没有偏过心,你忘了吗?那一年你阑尾炎开刀,妈拿出攒了多年的3000多块钱送到医院里,哥也卖了一头肥猪救你的命。医生说,如果没钱再晚半小时手术你就没命了。……”希强摆摆手,让她和水燕继续在家里忙饭菜,向哥家里走去。

王秀芳没有客气,她立刻答应下来,并要带些自己腌制的咸鸭蛋配个菜。唐希旺也扒拉了半天,翻出一瓶放了十多年的焦陂酒。希强说:“哥,我家里有酒,不要带了吧!你自个儿留着慢慢喝。”

希旺说:“带着吧!让姐也尝尝,她这些天太累了。”这是两家第二次实实在在地合家吃饭。中间还有几次,例如水莲和水生出生,水忠和水燕出生,唐希云和孩子回娘家,但都没有到齐,总是有一两个人,尤其是唐希旺外出开会办事不能到场。第一次两家人都到齐了,是唐希强和秀芬结婚,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这次虽然没有第一次人多,但两家人都特别开心。尤其是水燕和水忠,他们好像第一次看到大伯的笑颜,奇怪的是这张脸也会笑,笑起来也十分灿烂、动人。

按照爸爸的吩咐,水忠早早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筷子、汤匙、酒杯都用开水泡过,又用清水冲洗两遍。用干净的布仔细擦拭后,再整齐地摆放好。

堂屋坐北朝南。唐希云年纪大,坐在上席。唐希旺坐在右边,和姐姐一条板凳。唐希强本该紧靠姐姐。为了让既是姐妹又是妯娌的王秀芳和王秀芬坐在一条板凳上,又紧靠姐姐,他紧靠哥哥和水生坐在一条板凳上。水莲和水燕坐在一条凳子上。水忠一个人搭个拐,紧靠着妈妈和姐。座位是事先安排好的。别看希强文化不高,在乡下算得上比较讲究的。开饭前,他还特地叮嘱水忠:“端菜上饭斟酒都是你。如果你不在家,这些水生也可以做。有你在,水生就是客。这是规矩,要记在心里。”他神色凝重,不像是临时安排什么,而像是一种神圣的交代。

家庭聚会,其乐融融。一杯酒下肚唐希旺的话就多起来。他起身举起杯郑重然而又有些惭愧:“姐,这些日子,你为了水生受了很多累吃了很多苦,借希强的酒我敬你一杯,并请你原谅我!”

唐希云见好就收,心疼地说:“今年金水湾又蓄了洪,村里的事就够你忙的,姐不怪你,坐下喝吧!”

唐希旺一仰脖子喝下去,又伸出手让水忠斟。水忠斟上酒,他连菜也不夹,马上又端起来,眼睛望着希强,歉疚地说:“希强,哥我这杯酒敬你,昨儿个哥错了,不该……”

唐希强见哥要站起身,马上端起酒杯站起来,强忍着眼泪:“哥,你没有做错,是我错了,我,我敬你!”

兄弟俩一起喝下酒。

唐希云的心有点疼。王秀芳和王秀芬的心里也有些沉重。孩子们不喝酒,但都已经懂事。吃饭喝酒只是一种形式和机会,它展示的不仅是亘古不变的血缘,还有比血缘还要珍贵的人间真爱和亲情。

酒都没有喝醉,饭已经吃饱。收拾好桌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吃瓜子、闲聊。

唐希云素日不沾酒,今儿却破例了。近年来,她不仅喜欢看书读报看电视,还特别关心国家大事,每天的《新闻联播》必不可少。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你是害怕国家政策变了,把你划成资本家。”她不假思索地说:“我这点儿家当算什么,比起那些家产几百上千亿的我还是个穷光蛋呢!”

唐希云关心国家大事,与担心政策改变,像当年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一夜之间把私有经济变为公私合营或国有化一样不无关系。政府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她开始有些害怕,害怕会不会搞秋后算账。后来路过芜湖,她还特地到傻子年广久的公司去考察。年广久说:“大妹子,现在有两种人最可笑,一个是自己不干别人也不要干,大家继续过穷日子,还有一种是红眼病,看别人赚几个钱,就骂是搞资本主义,变着法子整。要说富,我这才挣几个钱,人家深圳特区遍地都是富翁,都发上天了。”……回来后,她一次贷款500万,又换了一艘更大的新船。

都是自家人,说不上是闲聊,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唐希云最近除了看报看电视,对古诗词也很有兴趣。此时她想起刚会背诵的杜牧的一首诗: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

唐希云没有当众背诵这首诗。弟弟、弟媳乃至孩子们心中的弯弯好像都通畅了。但对老人的看法呢?唐希云想了想,脑子里现出十年前那场风波,煞有介事地说:“妈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来时妈又要我带话,说你们两家都在她心里,每次做梦不是老大就是老二,没有外户。还吵着要回金水湾住些日子。……”其实,张华玉并没有想得那么细,也没有叮嘱过她一定去看希强一家子,更没有提到送电视机两家都要一样,不偏不倚。人老了,就是有那份苦心,一时也不会想得周到。

提起十年前那桩事,唐希云心里泛酸。那是她刚起步,也是她最困难的时期。当初水运社搞承包时她家承包的那条船跟不上了。要想挣大钱就得卖了重新买一艘大的,而且原先是个半自航,只有一部20匹的柴油机驱动螺旋桨,一趟货装满也只有500吨,扣除吃喝开销应酬剩不了多少钱。她想换大的,需要20多万。但一家人各显其能绞尽脑汁只凑了19万。后来媳妇把孩子积攒的压岁钱也拿出来,真是山穷水尽了。唐希云回金水湾想请娘家人帮点劲。这时希旺家要给孩子看病,整天大小医院里跑,唐希云张不了嘴。希强家正在建房,手里也缺钱。张华玉听了女儿的诉说动了恻隐之心,为了不让她空着手回去,将攒了半辈子的5000块钱偷偷给了希云。墙泥百遍还透风。后来还是被人知道了。大儿子两口子知道老人那点钱来之不易,只是临时给姐姐应急,姐姐手里松泛了会加倍还给老人。再说兄弟两家,一个有病人一个正建房,都急需要钱,老人不能偏,应一碗水端平。二儿子两口子不这样想,老大在村里当干部,多少好转动些。自己不是亲生,给了他怕黄了。希强只是这样想,闷在心里。秀芬和秀芳的娘家同住一个村,属于远房姐妹。亲事也是秀芳牵的线。虽然一个村里长大,但秀芳长秀芬几岁,姐妹俩早相识,但摸不透心思。秀芬平时不多说话,有点内向,但一旦惹毛了她,不讲情面,特有杀伤力。一次两个孩子上学报名没有钱,王秀芬找老人借,张华玉当时一个人生活,经济来源主要靠每年养头羊和几只鸡。羊当时还小,鸡下的蛋除了换些煤油盐火柴等生活必需品所剩无几。老人当时手里只剩下一块钱,秀芬说:“还不够一个孩子的学费呢!”

张华玉无奈地说:“秀芬哪,妈只有这点能力。妈不偏心。”

老人的表白一下子烧着了王秀芬心里的积怨,她不依不饶:“我看哪,你的心不但长偏了,而且偏到大胯上啦!”

张华玉伤心地哭了。后来唐希云知道了,也大哭了一场。她不仅是为母亲,也是为自己,为很多很多相识或不相识的母亲。

“妈这一辈子真是刀尖滚到铡刃上,人世间的苦都尝够了。好在老人家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唐希云眼圈儿红红的,“要我看哪,妈一定能活过一百岁,成为老寿星。”

气氛活跃起来。唐希旺说:“我看妈的精神头好着哪,她现在还朗诵古诗词吗?”他动情地看着姐姐。

“每天都要朗诵。”唐希云笑着说,“早晨我还没有下床,就听见妈在朗诵‘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水莲说:“我这次一见到奶奶,她就给我朗诵‘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水莲还神神道道地学着奶奶挥舞着手,沉浸在诗情画意中的姿态与神情。……

水莲正在手舞足蹈地比画,唐希云懵懂地说:“水莲,你奶奶经常朗诵它,我怎么不知道她老热这个?”

“我在中学语文课本里读过。老师要求一定会背。”水莲好像又回到学习时的情景,“这是南宋时期有名的婉约派女词人李清照写的,词风清丽婉转,极富抒情性。但词不像诗,高雅、深沉。姑,凭你那扫盲班的底子,想像奶奶那样朗诗诵词,不容易。奶奶是大家闺秀,听她说八岁就进学堂,有幼功!”

唐希云是个从来不认输的人。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她坚信,人只有学而知之,没有生而知之。母亲一辈子受的苦不比她少,但母亲懂得很多知识。从遗传方面说,只要自己肯用功,这诗词也能攻下来。她戗着水莲说:“水莲你等着看,姑姑我要大器晚成,也要写诗作词!”

唐希旺深知姐姐的犟脾气,是个开顶风船的人。“好,你姑侄女俩赌一回,我们大家都做证。”

水莲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爸在逼我上皂角树,我拿啥跟姑赌,还是个穷光蛋,姑现在拔根头发比我的胳膊还要粗。”

唐希云笑得前仰后合:“小精灵鬼,你有条件跟姑比,两年之内,你给我领个新姑爷来,我就写,写……”她想不起来下面该怎么说,“老姑娘哪里是少姑娘的对手,二极管短路!”

大家哄堂大笑。水莲赧红着脸笑道:“姑,你真厉害!”

……

说起张华玉,称得上传奇式人物。她经历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可以写一本书。有情,有爱,有血,有泪,还有一段“红色经典”。

张华玉的老家在合江白沙。白沙以沙白物阜而得名,是个商贸重镇,经济繁荣,人杰地灵。她的父亲张富荣是名门望族之后,晚清学子,曾东渡日本追随孙中山参加同盟会。回国后,成为川渝有名的金融家,曾担任四家银行的行长。母亲李凤媛也是名媛淑女。父亲和母亲生下八个孩子,仅成活她和弟弟张华永两人。不幸的是张华玉刚刚三岁弟弟华永才一岁那年的冬天,大出血夺去了母亲年轻的生命。虽然家境殷实,生活无忧,但由于缺少母爱,父亲远在外地做事,很少顾及儿女,加之继母偏心,姐弟俩相依为命,度过辛酸的童年。抗日战争爆发,姐弟俩开始了求学的生涯。张华玉秀外慧中,张华永聪明睿智,姐弟俩在学校里像喝书一样。张华玉顺利考入重庆女子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在学校里思想进步,学习用功,积极参加党的外围组织奋斗社的活动,参与传递党的秘密文件等重要工作。在一次接应华蓥山游击队活动中因叛徒出卖,在希旺父亲的保护下躲过一劫。后奉地下党指示,秘密转移到江津,从此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她的弟弟张华永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长为军队正团职政工干部。重庆解放后,张华玉跟随唐希云和唐希旺的爸辗转来到金水湾,开始了相夫教子的漫长人生。

张华玉命苦,刚刚过上安稳的日子,丈夫遭诬陷,身单力薄的她在弟弟的帮助下挺直腰杆担负起既照顾老人又养育孩子的重担。为了养家糊口,她起早贪黑外出打零工。修飞机场、挑煤等重体力活现场都有她的身影。有人劝她放弃,丢下这个家远走他乡,她坚词拒绝。最难忘的日子,是租住在一个破草棚里的,因饥饿嗷嗷待哺的小女儿吸不出奶水。张华玉没有绝望,她靠半罐子咸菜水保住了孩子们的命,用一块旧枕巾从死神那里夺回奄奄一息的小女儿。

……

“妈妈从来不认命。”唐希云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说。

张华玉年轻时称得上美女,但她的性格却像石头那样坚硬。“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是她挂在嘴上的座右铭。她从来没有停歇过。含辛茹苦,关心儿女。八十岁了,该享清福了。电话里,传来老人的铿锵之声:“我正在练扇子舞,我还要学太极拳,跳迪斯科!……”

大家围成一团聆听张华玉的电话。不知是谁在听筒边放只小扩音器,老人的声音刚停,儿女孙子孙女们惊呼:“老太太要成精了!”

这几天,刘昌友家也乱成一锅粥。

“刘昌友,你钻牛屄,也要把我儿子扒出来!”刘昌友刚刚回到家。吴文英哭天号地坐在院子里吼。吴文英是刘昌友的老婆。虽然不是村干部,在金水湾却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她不但有张刀子嘴,而且思想特敞朗,嘴没遮没拦,没大没小,说话有时比男人还要粗。这对制服农村那些不讲理、耍赖撒泼的无赖和泼妇是把杀手锏,特有杀伤力。她这一手大助刘昌友一臂之力。刘昌友能在金水湾站住脚跟,不单是刘姓人多,家族势力大,还因王秀芳温柔内向,说不好刻薄话,似乎好欺负,打嘴仗时帮不上唐希旺什么忙,从而刘昌友的日子比唐希旺好过。这一点与吴文英的泼辣有关,一般人都不敢惹她。

刘长贵被公安局带走时,吴文英也不在家,正在自家地里给庄稼拔草。地距离家四五里路,家闹翻她也不知道。刘长贵当时正在睡觉,昨晚上去朋友家喝酒,不知是喝大了,还是拐到哪个女人那里去了,下半夜才回来,翻院墙进的屋。不知是困还是累,睡得像头死猪。他的老婆王霞也躺在床上。王霞是刘长贵第二个老婆。因为没领结婚证,只能算同居者。第一个也没有领结婚证,来刘家只待了半天就走了。第一个是刘长贵的同班同学,单亲家庭女孩。父亲因盗窃被判刑,母亲拍屁股走了,女孩跟随爷爷奶奶过。女孩模样儿俊俏,和刘长贵在外面树林里偷吃禁果,两次就怀了孕。呕吐不止,找到刘长贵,刘长贵只好将女孩领回家。刘昌友一见来个女孩,心里冒火,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自个儿逃学,还带回来个吃飘食的!”女孩又哭又笑:“猪眼?怎么是一个,一个嘴里吃两个屁眼儿里屙,肚子里还有一个哩!……”

刘昌友的肺快要气炸了。“快二十岁的人了,连个初中毕业证也没有拿到,今后指什么吃?”

那女孩说:“我们早就不上学了。你儿子说,你能转动天,今年征兵时送我们俩一起去部队。”

刘昌友指着刘长贵,骂:“臭小子,不要脸。”

吴文英打圆场说:“不要吵了,不是上学的料,逼也没有用。”

那女孩听出来刘长贵的爸在骂她,耸着鼻翼反问:“你说谁不要脸,问你儿子谁找谁?”

吴文英看出这个女孩不好惹,推着刘昌友说:“吃饱撑的,家里又不缺吃的,不花钱抱孙子,求不得的好事,谢天谢地。”说着,两手作揖,扯起刘昌友,大步流星向外面走去。

两个人推推搡搡来到前屋,长发正在那里听收音机。吴文英向长发挤挤眼,小声说:“柜子里有方便面,我和你爸去你姥姥家有事,你在家守着,什么时候那个小妖精走了,你给我们报个信。”

长发迷茫地问:“我哥呢?……”

“谁屙屎谁擦屁股。”吴文英向长贵的屋里努努嘴,“不管他。”话毕两个人向她娘家走去。

家里一天没动火,女孩没招了,她缠着长贵要钱做人流。长贵翻箱倒柜也找不到钱。女孩也到处翻,在吴文英的枕头下面翻出一枚金戒指揣进口袋里笑着离开金水湾。吴文英得知那女孩走了,以为中了她的计,高兴地赶回家。见金戒指没有了,拍着屁股骂长贵:“死砍头的,小婊子占了老娘的便宜。”

半个月后,长贵又带回来一个女的。她就是王霞。

刘长贵也是在酒店里认识王霞的。王霞是这家酒店的小姐。王霞虽然不是第一次与男人上床,但她是怀着一腔真诚来金水湾的。所以,刘长贵被带走的那一刻,王霞简直要发疯了。她拼命地扑上去,紧紧抓住刘长贵的一只手,绝望地喊:“长贵!……”

王霞的真诚不单是来自对金水湾的憧憬,也不单是对刘长贵的爱慕,还是因为刘长贵的承诺。她的母亲患了绝症,急等她为手术筹集一笔不菲的医疗费。刘长贵向她提出上床的要求时,她第一句话就是:“你有钱吗?”

“多少?”刘长贵问。

“两万。”母亲只差两万的医疗费就可以动手术了,王霞急切地说。

“没问题。”刘长贵一口答应下来。

她温顺地投入刘长贵的怀里。

民警挣脱王霞的手,将刘长贵推进警车里。

王霞匍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前一个女孩留下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抹去,儿子又带来一个。王霞初来乍到,虽然有礼有节的,吴文英一直不放脸。清起,她做熟早饭叫长发吃。刘昌友早早出门去镇里开会。

长发坐在小饭桌的小凳子上,吴文英坐在长发的对面。长发咬了一口馍刚刚吞下,瞅着哥哥的房间说:“妈,那个王、王……吃不?……”

“饭还堵不住嘴。”吴文英狼吞虎咽。

长发不再说话。

……

吴文英从地里回来时,王霞还躺在地上哭。

围观的人们见吴文英气冲冲地回来纷纷散去。吴文英走到王霞躺的地方,揶揄道:“人都被带走了,还演哪出戏呢?”

王霞连忙坐起来:“妈……”

吴文英马上打断她,黑着脸说:“你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是刘长贵和刘长发的妈。”

王霞立即改口:“阿姨……”

吴文英麻起脸,拍着屁股吼道:“你不要叫我阿姨,我不认识你!”

王霞被激怒了,她站起身,严正地说:“你不让我说话,我也不强求你。但我要告诉你,我是刘长贵带来的,我要说明白。刘叔是他爸又是村主任,我有话对他说,不说明白,我哪里也不会去。”说着,向院子里走去,又回到刘长贵的房间,躺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泣。

刘昌友回到家已是傍晚,王霞还在不停地哭。吴文英也没有心情做饭,等待刘昌友能带回好消息。刘昌友没精打采走进院里,吴文英已猜出凶多吉少。她悄悄走近刘昌友,瞅着正在儿子房间里嘤嘤哭泣的王霞的方向,狠狠地说:“是不是这个骚货搞的鬼?”

刘昌友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说:“你想哪里去了,没有人家的事,不沾边儿。”

“哪,”吴文英压低声音,“南大坡,玉米地……”

“沾点边。”刘昌友咬牙切齿,“大酒店里惹的祸,一个女的告强奸。”

吴文英唉声叹气。

王霞听见刘昌友说话的声音,停止哭泣,披头散发从刘长贵的房间里走到中间客厅。刘昌友和吴文英的屁股刚挨板凳,王霞扑通面向刘昌友和吴文英跪倒,声泪俱下地说:“爸,妈,我的身子给长贵了。不论长贵出什么事,我,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永远不离开这个家。”王霞坚持叫他们爸和妈并表白自己,完全出自内心的真诚。她知道世上只有真诚才能感动能够感动的人。

刘昌友感到突兀与茫然:“小王,起来,起来,别这样。”

“我向长贵保证过了,非他不嫁。”王霞仍跪在地上,“爸,你们能接受我吗?”

“小王,”刘昌友语塞。停了停,他吞吞吐吐地说,“你知道长贵是什么事吗?你能理解他?”

“我知道,我们酒店里一个女的告他。”王霞好像铁了心,“我理解他,也能原谅他的过去。他一时回不来,我等他,等他一辈子。”

吴文英撇撇嘴,将信将疑地不说话。

刘昌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试探地说:“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站起来说话。”

“有。”王霞站起身,诚恳地说,“我妈查出癌,急着动手术,我想向叔叔借两万块钱。以后打工挣钱一定还。我写个借条。我有纸还有笔。”

吴文英听说借钱,冷笑起来:“钱,为钱……”

刘昌友舒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借。”

吴文英歪歪嘴:“我儿子进去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王霞表示理解:“是啊!长贵的事要紧。要不,”她乞求道,“这样行不行,请爸爸帮我向别人借。我写个借条,爸爸做个担保。”

刘昌友似乎有些松动,默默不语。

吴文英以自己的心性展示一个女人特有的精明,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的骗子可精了,只要能达到目的,把想骗的骗到手,死人也能被说得乱蹦。折腾半天,不就是为钱嘛!”

刘昌友觉得老婆一语道破天机。他挥挥手,断然地说:“小王,对不起,你这个忙我不能帮,也没有这个能力。”

吴文英为了断王霞的念想,酸不溜丢地说:“这个家驴屎球子外面光。大门楼,红彤彤门,净打肿脸充胖子。里头还不是泥菩萨过河?我早不想活了。”

对于姑娘这个不算高也说不上苛刻的要求,在金水湾除了特殊困难户,一般家庭都能扛得住。尤其是唐希旺和王秀芳两口子,哪怕是个骗局都会信以为真。何况王霞是真诚的,她要写借条并出示个人身份证。然而,她看走眼了,这不是个普通的家庭,更不是普通的两口子。

路,彻底堵死了。王霞知道刘昌友和吴文英害怕上当受骗。他们不是普通人。

王霞拭着泪走回刘长贵的房间取回自己的包,彬彬有礼地说:“爸,妈,你们多保重,我走了。”姑娘还在坚持自己的真诚与耐心。

王霞又想错了。刘昌友和吴文英没有任何反应和表示,脸上冷冰冰地坐在那里。奇怪的是刘家那条看似凶残的大狼狗却出乎王霞意料地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送她走出这个家。

翌日清晨,有人发现淮河边上放着一只包。放眼望去,河面上远远漂浮着一具尸体,马上向派出所报告。派出所所长立即带人赶赴现场,除了一只女式提包,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打开包查看,里面有一封遗书。

妈:

女儿对不起您!我没有筹够给您治病的医疗费。我已经走错了路。我不想再错下去。我走了。我不想赖刘家一分钱。我活得累,累……

女儿霞绝笔

警方联系到王霞打工的大酒店。因王霞的妈卧床不起,警方没有惊动她,王霞的爸爸早已去世,她的妈妈系下岗职工,母女俩相依为命。除了一个远房哥哥她们没有其他亲戚。王霞读完初中就不再读了。妈妈原来给一家民营企业打工,查出癌后,王霞不再让妈妈打工,她一个人出去挣钱。她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但挣的钱除了维持母女俩的生活,剩的很少。医院说母亲的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家里能卖的早已卖光了,远远凑不够那个数。为了救妈妈的命,她忍辱和一个男人上床,挣了2000元,差距还很大。当刘长贵向她表示可以支持她时,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义无反顾地又一次委身于他。

看过遗书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滔滔淮河水,滚滚向东流。人们诅咒大河无端地夺去姑娘鲜花般的生命。王霞没有给刘家添麻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的死与刘家没有关系。刘昌友和吴文英大大松了一口气。当警方联系到王霞一个远房哥哥到金水湾处理后事时,刘昌友和吴文英却突然表现出超常的轻松与热心。王霞的远房哥哥代表死者家属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签字者说:“既然她要奔金水湾而走,就一定有她的追求。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就葬在这里吧!”

空旷的金水湾原野上,隆起一堆新土,九泉之下的亡灵再也不能复生。金水湾除了刘昌友吴文英两口子,谁也猜不出王霞轻生前的困境和求助。唐希旺和王秀芳就很迷茫。王秀芳心疼地说:“这姑娘真傻,为啥要跑到金水湾死。”

唐希旺没有看遗书,但他听到遗书上提到刘家。当有人问及王霞为啥要到金水湾死,刘昌友说:“这姑娘与长贵是同学,她听说金水湾很好,可能冲着这块风水宝地而来。”

“可惜啊!可惜!”唐希旺唏嘘不止。

夜里,刘昌友和吴文英都做了一个梦。梦中,两个人被一双手紧紧拽着抛进河里,河水翻滚,他们挣扎着,呼喊着,醒来一身冷汗。

会议甫始,镇教办室主任骑着摩托带徐镇长来到村里。会议由刘昌友主持,唐希旺传达镇里关于学校倒塌教室的重建问题。唐希旺刚讲到“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学校,”摩托车扑通扑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满屋子的村两委班子成员和村民小组长都向外张望。

徐永刚和教办室主任径直走进会议室。会议室很简陋,三间土坯房,前面一张长条桌,后面一排一排只有腿没有靠背的木凳子。唐希旺刚当书记时没有凳子,大家席地而坐,讲究的屁股下面垫张旧报纸,没有旧报纸的把头上的草帽垫下面,有的什么也不垫。

只要没有屎尿不硌屁股,沾点灰拍拍就掉了。

徐镇长被拥进会议室坐在前面长桌前的中间凳子上。徐镇长刚坐下,刘昌友请他做指示。村干部都知道全镇十几个行政村,书记镇长一上午有时要赶几个村。徐镇长农民出身军人作风。他开门见山地说:“全镇晚秋作物抢种补种工作基本完成了,苗情不错,只要继续努力,加强后期田间管理,秋季还能获得好收成,把洪灾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我今天来,当务之急是抓紧当前晴好天气,尽快把你们村小学倒塌的教室和办公室重建起来,不能耽误秋季开学上课。上面拨了一点款,一个学校给一点,群众有义务工任务,大家共同想办法。镇里也没有钱,眼前的难关,大家一起闯。……”

教办室主任和小学的丁校长也参加了,也都讲了话,说的都是实情,大家也都觉得在理。徐镇长再次站起来,说:“我们是来鼓劲的,大家研究着办。有一点我要再强调一下,天大的困难也不能拖,不能影响按时开学。”说着起身要走,他们还要去赶下一个村的会议。

送走徐镇长和教办室主任,唐希旺继续讲话:“大家都听到了吧!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集中一切力量,抓紧时间,砸锅卖铁也要建好这二十间教室和办公室。孩子是我们金水湾的。孩子们读不上书,耽误了读书,都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些天我也想了,只有靠大家,靠金水湾人,除老弱病残特殊困难的人,大家都要动。……”

接着大家讨论,发表个人意见。

事情抵到坎上,没有退路,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国家规定的义务工,只要是公益事,大家都有份。老百姓有的是力气,眼下农活也不忙,出工干活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材料,买材料需要钱。村里想建瓦顶土墙砖根基的比原来好一些的新教室。砖瓦石灰、木料成为必不可少的材料。

众人抬鼓敲得响。村里没有公共收入,过去大家集资办过一个打面房,刘昌友当村主任前和吴文英一起打理过两年,从没有向村里交过一分钱。有人说刘昌友捞海了,闹到镇里,镇里派人调查处理。刘昌友说“打面用柴油机带,机子经常坏,我不但没有赚到钱,修机子还贴了老本。要是认真清算,村里还要赔我钱。”

刘昌友远近爷们多,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嘀嘀咕咕,老书记退下时,唐希旺刚接手。大家嚷嚷一阵,刘昌友置之不理。群众有点眼红,还是向镇里跑。镇里恼了,派人把打面房封了。几年下来,机子锈迹斑斑,成了一堆废铁。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一致的意见还是动员大家集资献料,出义务工,别无选择。

集资献料,干部要带头。干部不带头,难以搞起来。这一点,唐希旺想好了。姐姐唐希云临走时,留给他2000元用作应急。他没有和王秀芳商量就决定拿出来建学校。至于献料,他想到姐姐为老人预备的棺材板。

刘长富按计划和用工量把义务工人数和集资款算出来了,除去五保户、特困户,每人30元分配到各村民组收取统一交刘长富那里。捐款不限,越多越好。义务工由村民组分到户,自备工具,按先后顺序组织施工。村干部除参加集体劳动,还要负责指挥、安全、工程质量检查等工作。为了保证质量和安全施工,村干部也做了分工。唐希旺负责思想政治工作;刘昌友管全面工程;支部委员、民兵营长苟二旦负责安全保卫;支部委员、妇女主任牛小梅管开水供应。支部委员、调解主任郭继山负责纠纷调解;支部委员、文书刘长富负责经费开支。干部分工写在纸上公之于众,让大家监督。有人说:除了牛小梅和刘长富是硬件,其他都是摆设。人多嘴杂,上上下下都是这样子。年代变了,不像大呼隆时候,队长的哨子一吹,男女老少一齐向地里拥,遍地开花,干多干少、干好干差一个样,男十女八,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里老是长不出好庄稼。

快要散会,唐希旺从怀里掏出一沓老头票放在桌子上说:“当着大家的面我捐2000,还有我妈的一副棺材板我也捐出,为学校做门窗和桌子凳子用。”

人们发愣了。大家知道唐希旺并不富裕,也没有外快。他家的水生刚刚被放回来。

唐希旺把钱交给刘长富,让他点数记账。

书记带头,刘昌友一时有些慌了手脚。但他一会儿就恢复镇静,强笑道:“我不能和书记比。书记有个财神姐姐。我也带头捐。”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本是捏出两张,却带出一沓橡皮筋束着的老头票。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取出两张,余下的又塞进口袋里。刘昌友不是没有钱,而是要把钱派上大用场。

会上,又有人自动捐款。身上没有带钱的,表示改日再捐。接着檩条、木板、石灰、麻绳等凡是建房能用的陆陆续续向学校里送。学校里的老师,有的住在学校,有的住在自己的家里,也都纷纷捐出自己的工资。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除留下个人的生活费,剩下的1000多块钱全捐了。经过大会小会和广播喇叭里宣传动员,金水湾全都动起来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工作全村除捐献一部分木料、砖块等物资外,共捐出资金60000多元,加上镇里补助的,可建成砖瓦结构的二十间教室和办公室。于是两委班子研究决定,不再用群众出工脱土坯,全部用砖块砌墙,建成坚固耐用、像模像样的新教室和办公室。

棺材板是唐希旺自个儿用板车拉到小学校工地的。王秀芳刚从地里拔草回到家,他随后跟进来。天热,王秀芳正用凉水湿毛巾擦脸,唐希旺在收拾自家的板车。

“拉啥哩?”王秀芳问。

“妈的棺材板。”

“拉哪里?”

“小学校。”

“啥用?”

“建教室。”

“妈知道吗?”

“不知道。”

“打电话说说?”

“打啥,先顾急再说。”

在这个家里,唐希旺不但是一家之主,也是个决策者,他有着绝对的权威。水莲刚从医疗室回来,他吩咐水莲扶着板车,水生的身体和情绪也基本恢复正常。他让水生和他一起抬板子,一块木板足有一百多斤,王秀芳心疼水生抬不动,主动上来娘两人共同抬一头。从西厢房里一块一块抬出来再上到板车上,十二块棺材板抬完,用绳子拴好,都累得气喘吁吁。唐希旺正用湿毛巾擦脸,水生怯怯地说:“爸,我跟您还有妈还有姐说个事儿。”水生很懂事,从看守所里回来,他知道上大学的事泡汤了,已经到了录取阶段,没有填报志愿,也没有建档,考得再好也没用,所以他一直没有提上学的事。唐希云做主,与刘晓旭定下婚事,既然刘晓旭是清白的,一家人都没意见,连只见过晓旭几次面远在唐家湾姑姑家的奶奶也说好,水生就依了大家。晓旭自打水生回来,大多时间和水莲住在一起很少回自己的家。对于这桩亲事,刘占元没说二话。金玉娇让他拿主意,他说:“一家都是好人,上哪里找去。”晓琬听说姐姐和水生订婚,拍着手说:“好,天生的一对!”金玉娇爱着面子,主要担心唐、刘两家成了亲戚,刘昌友会疏远他家,有点不情愿:“不过,俺表叔他……”刘占元打心眼里看不起刘昌友两口子,加之刘长贵玉米地里的事,他更恼火,愤愤地说:“他们那一家,黄鼠狼吃油条,全是一色的。”金玉娇看在娘家那边与刘昌友家的关系,有点不高兴刘占元当着她的面臭他家:“人家掘你家老坟了,你这么恨?”刘占元说:“缺德,蹲在我头上拉屎,不得好死!”金玉娇知道刘占元伤透了心,唐家没说外话,当唐希云亲自找到她提这门亲事时,她半推半就答应下来。然而,两个孩子还小,不能马上办婚事,两家这么近,她犹豫着问:“往后……”

“水生的大学黄了。”唐希云说,“经过这么大的折腾,水生也没有勇气到学校里复读。我和他爸妈商量过了,国家在广东那边办了个深亚特区,青年人正往那里拥,我儿子明跃在深亚有朋友,我电话问了,请明跃的朋友为水生在深亚找个事做。如果你和占元弟同意,让晓旭也跟着去,两个人做伴儿,互相有个照应。”

金玉娇笑着同意了。

……

唐希旺擦着脸,问:“啥事?”

“我电话里问过明跃哥了,他的朋友给我在深亚找好工作了。”水生到底是个孩子,胆小,他没有说“我们”,也没有说“刘晓旭”。

唐希旺的心都在建校上。他略有所思地说:“和你妈说就好了。你妈那里还有点钱,带上做路费。老子当兵时和你一样大,也是一个人去的部队,没让你爷和你奶送。你也自个儿闯吧!记住,不论到哪里,一定要诚信做人。不偷不拿,不哄不骗,遵纪守法,靠自己的能力活。能力从哪里来,学,多看书,多向人家问,要有大志向,大学读不成,到社会上学,路要自己走,事业自己创。”唐希旺放下毛巾,拉起板车,弓着腰向外挣。水生在后面推几步上了路,唐希旺扭回头说:“不用你推,我一个人能拉。”

水生松了手,看着爸爸伟岸的身躯向前匍匐着,一千多斤重的板车渐渐远去。爸爸是个大个子。他弓着腰,昂起头,远远看去活像一头使不完劲的老牛。

王秀芳忙着做午饭。

饭做好了,唐希旺还没有回来。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啊!”王秀芳吩咐水生,“骑自行车去小学校里看看。”

意外发生了。水生骑车来到学校,远远看到爸爸躺在那里正在挣扎着。原来唐希旺拉着满满一车木板来到学校,工地上冷冷清清。他一个人解开绳子试图一个人将木板卸下来。他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一块木板,他刚刚把木板抱起,猛一用力,头一阵眩晕仰躺在地上,那块木板砸在他的腿上,一阵疼痛,他失去了知觉。

水生放开嗓门喊来几个人。大家迅速将压在唐希旺腿上的木板抬往一旁,唐希旺仍不省人事。大家七手八脚卸掉车上的木板,王秀芳和水莲闻讯,请三奶奶看门,一人抱着草席一人抱着被子飞快跑到学校。板车上先铺上草席,再垫了床被,将唐希旺抬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被单。水生在前拉车,王秀芳和水莲在两边扶着向镇卫生院奔去。

来到卫生院,唐希旺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们看看,因条件限制,不敢处置,建议转县医院。镇里的万书记和徐镇长得知后,立即安排正在吃饭的小车司机将唐希旺送往县医院。板车放在卫生院里,四口人挤在一起向县里赶去。小汽车里,水生和水莲半跪着用胳膊托着爸爸的身子,尤其是受伤的腿,王秀芳半蹲着抱着丈夫的头,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县医院。

唐希旺苏醒了。

经过拍片检查和医生诊断,唐希旺为小腿斜形重叠骨折并伴有轻度脑震荡,需住院治疗。办理住院手续后唐希旺被送进病房,但院方还要交2000元的住院费。王秀芳和水莲身上只有一点零花钱。离2000还差得远呢!王秀芳想起姐姐走时留下的钱问唐希旺:“姐姐留下的钱你放在哪里,要交住院费。”

唐希旺“哎哟!哎哟!”地喊疼,脸上滚着汗珠子。水莲轻轻为爸爸擦汗。王秀芳俯下身子,嘴靠近唐希旺的耳朵:“医院要交2000元住院费,不交不给做手术。”

“不给做,我们回家。”唐希旺疼得吸溜着嘴,脸上不停地流汗。

“医生说六个小时内不手术,你这条腿还要……”王秀芳着急地,但又尽量压低声音地说。

“姐留下的钱让我捐建学校了。”唐希旺忍着痛动一动腿,试图坐起来,“这院我不住了。”

“爸,”水莲连忙按住他的腿,“医生说你不能动,动很了会加重伤情。”说着眼泪潸然而下。

水生握住爸爸的一只手,眼睛湿润。

唐希旺不停地呻吟:“哎哟!哎哟!”

一位年轻的护士走进来,催促道:“快去收费处交钱,拖长了,影响手术。”

王秀芳无奈地:“我,我……”

正一筹莫展之际,唐希强和王秀芬汗涔涔地走进来。他们的午饭也没有吃。秀芬正在做饭。希强听说哥被砸伤了,推出自行车就要跟上去。王秀芬说:“急什么,我们又不是医生,空着手还不是白去。哥家有多少钱,也招不住他往村里填。人家当干部捞点好处,他呢?……”希强说:“别啰唆了,快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别耽误治疗。”

唐希云走时也送给他们家2000元,加上平时卖菜,王秀芬攒有3000多。希强只顾干活,挣钱,家里的钱全由王秀芬管。王秀芬把所有的钱带在身上催唐希强快上路,唐希强问:“你也去?”

“不就多花点力气么!”秀芬说,“你一个人也是去,我坐在你屁股后头,给你壮点胆。”

唐希强有的是力气,两个人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县医院。王秀芳正愁眉不展,秀芬从口袋里掏出钱递到王秀芳手里:“姐,这钱给哥治伤。”虽然是妯娌俩,王秀芬仍按在娘家时的称呼。

秀芳又惊又喜:“秀芬,你们来得好,真是雪中送炭。”

希强说:“嫂子快交钱。”

王秀芳把钱交给水莲:“快去吧!”

唐希旺虽然疼痛难忍,他还是挺着不出声。希强走近病床,弯下腰,沉重地说:“哥,你可要挺住啊!”

唐希旺吸了一口气,忍住痛:“希强,哥没有事。腿上一点伤,离心远着哩!”

“伤筋动骨一百天。”唐希强补充一句。

“哥命大,欠的人情多。爸的,妈的,姐的,”唐希旺像背流水账,“这次让你们也陪着受累,花钱。你的钱,挣得不容易,哥一定要还,欠的人情也要还。所以阎王爷不会要我的命。”

“提啥钱哩,哥。”希强抹一下眼角,“啥是你的我的,先顾急啊!救灾时人家山南海北都给我们送钱送穿的吃的,我们是兄弟啊!”

“说得好,希强。”唐希旺像想起什么,吃力地说,“我这点小事,不要让妈知道。妈快满八十了,经不住折腾。还有姐,快六十了,也不容易。”

希强说:“好,我知道了哥。”

水莲交了钱刚走回病房,两个女护士已推来手推车,大家一起将唐希旺抬到车上,上面盖着白布单,推进了手术室。

两个多小时后,护士把唐希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另一个护士举着吊水瓶子。唐希旺的一条腿的小腿打了厚厚一节石膏。医生给骨折部分复位时,唐希旺没有让打麻药。他说:“只管捏,不就是有点疼么,我不会叫。”他咧着嘴,医生怎么捏,怎样扭,怎样拍,他脸上滚着汗珠子,从没有吭一声。护士给他擦汗,他还笑着说:“谢谢!”

第二天,徐镇长和党政办主任来到医院。党政办主任提着一篮水果,坐了一会先出去办事。徐镇长坐在病床一边的凳子上,说:“我代表镇党委政府向你表示慰问。水果是公家的。万书记正在陪同市里救灾工作检查组,委托我代表他向你表示一点心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放在病床头上,“我们两个一人一份,不多,买点营养品。”

唐希旺笑着表示感谢:“好,我收下。出院后,让你嫂子再烧一盆红烧肉还你两个人情。”

徐镇长笑着说:“嫂子的红烧肉做得就是好,我们俩已经吃得够多的了。”

“不多,不多。”王秀芳接着说,“老唐出院后,请你们再去我家品尝。”

……

徐镇长刚离开病房,唐希云就陪着老母亲来了。骨科在三楼。爬楼梯时,唐希云要扶着妈。张华玉说:“算啦!我自个儿上。”

老人在前,唐希云在后,照准就找到唐希旺的病房。秀芳迎上去:“妈,您累了吧?”老人说:“不累。”径直走到床边,见儿子跷着一条腿,打着一小节石膏,悬着的心落了地,“万幸,万幸……”

唐希旺抬了抬头看着老人:“妈,这么远,您怎么来了,小病小灾的,我不让告诉您。”

“远又怎么样,交通方便。”水莲拿来凳子,老人不坐,“汽车颠得不舒服,站着崭劲。你不让告诉我,有电话啊!电话告诉我的。”

唐希云连忙插话:“我的牛角梳子随身带着,回到家怎么也找不到,以为是丢在你们家了。电话半天也打不通,没人接。我和妈都慌了。后来打到村部里,才知道希旺出事了。妈不放心,缠着一定要来。妈还准备在家里过寿呢!”

希旺用手拍拍头,恍然大悟:“对,再过半个月就是妈的八十大寿了。”

……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住十天就可出院了,主要是在家休息。”

唐希旺让水生留下照顾他,王秀芳和水莲都陪老人和姐姐回家。

希旺的伤无大碍,老人轻松起来。“我早想回金水湾看看,有机会还想再亮一嗓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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