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鹏硬着头皮,骑上了一匹油亮黑马。马夫为吴应麒牵来了一匹纯白如雪的骏马,吴应麒咧开嘴,尴尬异常,抬头对关云鹏道:“我不会骑。”
关云鹏骇然道:“什么?”
吴应麒皱眉道:“莫非我之前会骑马?”
关云鹏叹息道:“这叫什么事?小爵爷与人少亲近,与这些马儿、猫猫狗狗可亲近的很,我来府上前你早就会骑马,且是你教我的,此大恩……”
吴应麒脱口道:“我教你的?”
关云鹏道:“是,小爵爷不善舞刀弄枪,但骑马是一绝。王爷围猎,小王爷最讨厌与你一起,你纵马飞快灵变,他难以企及。”
吴应麒深吸了口气道:“好了,我来学,你来教。”
关云鹏为难道:“眼下就要出门,仓促用马,一个不慎可就麻烦大了。不如小爵爷坐马车,我赶车是把好手。”
吴应麒脾性是愈挫愈勇,什么事只要不会,硬着头皮也得上。关云鹏完全拗不过他,只好从了。
好在这个吴应麒才思敏捷,之前那个吴应麒通晓马术。这人一上马就来了感觉,许许多多骑马时畅快淋漓的记忆不断浮现。关云鹏让他握着缰绳,他拽了拽缰绳,一夹马腹,直接冲了出去。
关云鹏急道:“慢点!”
吴应麒大喜过望,如同霎时间学会了骑马,恨不得马上在大草原上奔驰个数十里。
他纵马冲进了一条走廊,朝着琉璃顶的八角亭笔直狂奔。正在亭下扫地的小厮骇然避让,疾呼道:“吴爵爷使不得,要撞上了!”
原来这豪华亭子下便是昆明人人共知的美人妆台,适才吴应麒便是在此求得陈圆圆同意出门。妆台主体由玉石构筑,轻易不可推动,这马和人是肉做的,撞上去便是血淋淋了。
吴应麒骑着白马,在下人恐惧的视线中,大喝一声:“驾!”白马从妆台上方一跃而过,而他的天灵盖和亭顶不过一尺之差。
他又冲过了占地十亩的大花园,一路践踏,惹得各种异色花蕊翻飞上天,正在浇灌栽培花草的丫鬟慌忙避让。
他经过了那烧毁的高塔,正在清理废墟的工人好奇地瞧着他。
他从一座庙堂边飞驰而过,陈圆圆听到下人惊叫,从堂里走了出来,却连人影都未见着。
吴应麒一路飞驰到了前院,忽地,有人惊骇道:“吴爵爷!”
随之而来是下人们嘈杂的声音,陈圆圆提着裙摆快步而去,后面的丫鬟不停喊道:“陈夫人小心,小心台阶。”
她可顾不上那么多,到了大门处,只见八字影壁后的大花坛边有一匹白马,而花坛正中央倒扎着一人。陈圆圆跑得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见状直接昏厥过去。
吴应麒纵马而过的风光可谓昙花一现,最后这一头扎在了花丛泥土里去。亏得是个大坛子,里面积泥甚厚,灌泥时下人勤快,早已将大石子挑出,他才幸免于头破血流。
众人心惊胆战地将他弄了出来,放平在地。他干咳一声,吐出了一口泥。这场面活似之前来此世时的情景,他感叹道:“还好没死。”
由于脖颈挫伤不重,七日后他便能行动自如。陈圆圆问责关云鹏,关云鹏如实交代,声称小爵爷记忆尚缺,无法御马。陈圆圆下令不许吴应麒去马厩,马夫更不敢给他马匹。
吴应麒向陈圆圆求饶,可这美人却道:“孩儿你伤势未愈,这几日还得静养。”如此听来,不止无马可骑,便连马车都不给安排。
他去寻关云鹏,关云鹏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被他逮到后,只道:“一切得听夫人的。”
吴应麒咬了咬牙,心道:“路是人闯出来的。”
他深更半夜,摸黑到马厩,闻着粪臭味,找到了那匹与他稍算“投缘”的白马,摄手摄脚地牵到了门口,两守卫正靠门打瞌睡。他朝其中一人轻轻踹了一脚。
那人推开他的脚,挠了挠脸,睁开眼,盯着他,过得半响脑袋一振,刚要山呼“吴爵爷”,吴应麒又打手势、又捂嘴,示意别喊。那人算是识趣,明白过来,喊醒另一人。两人点头哈腰的。
吴应麒交代道:“我出门有要事去办,大半夜的不要声张,吵醒了我母亲可不好。”
门开后,他又嘱咐了门外的守卫。
一切妥当,他纵马疾驰,意气风发。没多远又让一队骑兵截下,竟是驻守此处的士兵,归关云鹏指挥。这些兵好多都认识他,听他一番嘱咐,便恭恭敬敬地把路让出。
远离莲花池后,他心情大好。托了之前那吴应麒的福,会了一手马术,酣畅淋漓的奔驰在寂静的大地上,感受夏夜晚风的吹拂,芒草如何阻碍他的铁蹄?他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便似自己插上了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他来到这世笑得最欢,喊得最劲的一次:“老子自由了!”
声音远远传开,彷如要洞穿黑暗,使万物复苏。
出行前,他已备了地图、银两。何况他可是和关云鹏、小桃一路从昆明城跑到莲花池的,大致路线已牢牢记住。
今晚星空极明,以北斗七星指路,想迷路都难。他半途少歇,晨时到得保顺门。那日逃难时,他穿破旧布衣,满面土灰。今日头戴银白六合一统帽,也叫瓜皮帽,明清时流行款式,对于他而言,用来遮头是再好不过。他身穿银色镶边的白袍,坐骑乃通体雪白的难觅良驹。
虽说大门设卡盘查仍严,然守门兵将见其貌甚伟,稍稍盘问便放了过去,唯恐得罪了哪位大员家的少爷。
吴应麒苦笑摇头,这群人实乃欺软怕硬、外强中干。不过倒是没人把他这平西亲王的儿子给认出来,这也得益于之前的吴应麒不喜入城,不喜交际的缘故。人人仅知平西亲王次子俊美胜潘安,儒雅胜唐寅,可谓评价极高,却鲜有目睹。
然而,他很快便有点后悔了。一路上人人倾目注视,常有人回头瞧他,别说那些痴痴的女子,就是男人都看得呆了。他恨不得马上去哪条巷子里挖把泥抹脸上。被人过度关注,仿佛将自己置于明面上,这么一来,要是有人认得他,不是很快便将其身份暴露?
是友人还好,如若是仇人,便成了活靶子。
此刻,他才醒悟过来,那个吴应麒为何不喜入城。长成这样,虽说是陈圆圆的血统好,可人怕出名猪怕壮,低调行事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