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正自沉思良策,丫头小桃在一旁打扇。
有人在屋外大声道:“小人王一鸣,奉家父之命,前来送汤。”
吴应麒问小桃:“这是谁?”
小桃道:“回吴爵爷,这是王先生的儿子。”
吴应麒道:“让他进来。”
小桃出门喊人,王一鸣便憨笑着入内,在桌上放下一个大碗,碗里糖水乌漆嘛黑。吴应麒用勺子调了两下,是黑米红豆羹。
王一鸣道:“吴爵爷,好吃的很,你快吃吧。”
吴应麒淡淡一笑,道:“我素来吃得极慢。”
王一鸣摇了摇头道:“不行的,趁热吃。”
吴应麒心想:“你一个教书先生的儿子,杵在我面前让我赶紧吃,你这也太没规矩。”转念又想:“这小子傻乎乎的,或能套点话来。”
他道:“不就是碗甜羹,一会吃吧。”
王一鸣摇了摇头道:“家父说得赶紧喝了。”
吴应麒本就对王二戒心极重,他送的东西断然不动。眼下听他这傻儿子这么说来更是疑心大起,表面温言道:“王老先生有心了,想我落难至此,他对我毕恭毕敬,照顾的妥妥帖帖。哪日我回去了,定然重金奉上。”
王一鸣大喜道:“是了,是了,小人一家对吴爵爷是顶顶好的。”
吴应麒将汤碗轻推,笑道:“喝了吧,算我赏你的。”
王一鸣心花怒放,竟来不及谢过,已捧起碗来。吴应麒凝视着他,略有不安,心道:“你那老头子若敢害我,你便是他害的。”
王一鸣把碗放到嘴边,迟疑了一下。
“不能喝!”王二疾呼着奔了进来,去夺王一鸣的碗,王一鸣老大不高兴的和他争执,一碗黑米红豆羹洒了一地。王一鸣气愤愤地把碗一砸,道:“爹,你干什么?”
王二脸色苍白地喘了几口气,向吴应麒跪道:“我这儿子打小寄在家兄那边,与我团聚不久,固然管教不严,礼数不周。他目不识丁,实是痴愚之人。”
王一鸣道:“爹你乱说什么?”
王二怒道:“你还不跪下?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居然在吴爵爷面前摔碗?”
王一鸣便是不从,王二惊怒交集,身子一直在抖,断断续续地道:“吴爵爷……小人适才……方知这汤水用得黑米已不新鲜,对不住。”
吴应麒早已明白,心里骂道:“老东西居然敢毒死我?果真不是好鸟,我呸!”他沉住气,叹道:“我在这静思己过,能吃得上饭已属父王开恩,黑米变质算得上什么事。”
王二道:“小人老糊涂,一时监管不严,犯了失察之责。”他心想往日吴应麒挺好糊弄,此事干系不大。
吴应麒心道:“今日我不好好治你,你日后怕是要直接拿刀砍我。”冷冷地道:“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我下罪杀你不成?”
王二如遭雷震,万万没想到吴应麒会这么说。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便理清头绪,带着哭腔道:“小人管理这书院自然不尽周全,可无故重辟,会连累吴爵爷。”
吴应麒纳闷地道:“你倒是说明白,为何还能牵累我?”
王二道:“杀小人何足挂齿,可王爷令吴爵爷在此思过,如若为了一碗汤羹大开杀戒,必遭他人非议,王爷怎么思量此事?”
吴应麒猛地拍案,震耳欲聋,道:“你居心叵测,还敢要挟我,活腻了!”突觉爽快,马上又后悔了:“我这架子摆得太开了,威风是威风,这老头子肯定想我为何不同往日。如若让他起了戒心,必然杀心更甚。”
王二被他这么一拍,吓得两眼暴突,舌头发直,气息骤停,脸色铁青。只喉咙里“呃”的一声,瘫软在地。
吴应麒起身道:“王二……你装什么?”心想:“不是吧,吓懵了?”
王一鸣想将王二搀扶起来,可王二两眼泛白,口吐白沫,身子如若无骨,难以扶正。忙得满头大汗,哭喊道:“爹!爹你醒醒!”
吴应麒陡生怜悯之心:“这人要害死我,本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我毕竟与他相识不久,而他要杀的是之前那个吴应麒,叫人恨不起来。我悄悄溜走,与此人,与此地都断绝关系,一切不就平静了?”他道:“王老先生多虑了,我不过开开玩笑。”
王二身体抽搐,不能言语。
吴应麒走近一瞧,王二该是休克了。关云鹏听见响声,快步而来,忙问道:“小爵爷,这王二怎么了?”
吴应麒摇了摇头道:“我与他开了个玩笑罢了,快叫书院的郎中来瞧瞧。”
关云鹏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再明白不过:拖延时间,让王二便这么死了。
吴应麒于心不忍,道:“去叫吧。”
关云鹏大叹一声,快步而去。待得郎中过来,王二气息极弱,不多时便死了。
吴应麒看着悲痛已极的王一鸣,安慰道:“节哀,赶紧找人把后事办了。”
王一鸣还是哭,却不搭理他。
吴应麒问关云鹏:“我禁足在此,可有带着银两?”
关云鹏道:“小爵爷之前让小桃保管,我这就去喊她。”
吴应麒寻思:“钱都能叫人保管吗?如若下人监守自盗、中饱私囊怎么办?这个傻爵爷……是了,人家堂堂爵爷,自己不带钱,也不缺钱。”
不一会,小桃赶了过来,拿了个沉甸甸的袋子,顺手就拿了个大银锭出来。吴应麒忙接过去,看了又看,属实觉得稀罕。转而又想起自己身份,干咳一声,递给王一鸣,道:“拿去吧,好好安葬王老先生。”
王一鸣谢过后,毫不费力地抱起尸身走了。关云鹏待小桃走后,低声道:“小爵爷,这人怎会在此犯病?”
吴应麒细细道来。
关云鹏震怒道:“他分明有意谋害,犯上作乱,杀他全家不为过!”
吴应麒苦笑道:“动不动就杀人吗?”
关云鹏不明所以,他哪知道吴应麒乃后世之人,难见杀戮,更别说“连坐之事”。
吴应麒叹气道:“倒不想有人死,可这世道太凶险。”
关云鹏道:“小爵爷宅心仁厚,王二恩将仇报,死得好,活该。如此一来小爵爷大可宽心,待我想办法给夫人送信,道明险情,求她加力施为,好让小爵爷早日离开这阴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