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池祤返回找明淂,却被告知他已先走了。
菜肴已齐,酒钱已付。
酒保问池祤还进去吃吗?池祤摇了摇头,说:“不了,酒菜没动,若是伙计们不嫌弃便用了吧。”
她没再进宫,而是去了东夷山。
东夷山是陵城最高的一座山,树木丛生,地形险峻。山脚下住着不少伐木为生的村民,山顶上的普庆寺,则是陵城乃至云洲最负盛名的一座国子庙。
普庆寺的住持觉历大师曾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当今圣上都要敬他几分。先皇驾崩后,他凭一己之力将九岁的新帝辅佐继位后毅然决然剃度出家,再不问世事。
觉历大师在尘世时,姓池名峒字燕觉。
池祤跪拜在佛堂中央,毕恭毕敬的向佛祖跪叩三首。
“大师,出家人可以慈悲为怀,救人于水火?”池祤问道。
觉厉大师隔着摇曳的烛火慈爱的瞥了一眼他的外孙女。池家到池祤这一辈也就三房出了个公子哥,其余皆为女孩。六个女孩里面,老祖宗单单独宠这小六儿,许是因为她最小,也是因为她最像他。
“怎么,施主可是陷入水火之中了?”
池祤忙为老祖宗斟满茶,一脸谄媚道:“哎呀爷爷,我不想去宫里,爷爷不是也厌倦了离开了吗?孙儿自是要与爷爷同心,远离皇室啊!”
大师抚了抚胡须,笑道:“原来是伴读的事啊。”
池祤拿着小时候爷爷赠与她的玉石牛角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那白花花的胡子,闻言恨恨一扯,倒也不敢太用力,但嘴上还是不满道:“还说什么远离朝堂,偏安一寺,还不是对宫里的事儿一清二楚!”
大师“哎哟”一声,颇有些委屈:“那还不是与你有关嘛!”而后给池祤吃了一粒定心丸。
“你且安心回去吧,此事好办。”
池祤走后许久,觉历大师半眯着眼,轻晃着滇瓷茶杯,一个人沉默着。
大约一炷香燃尽,竟见顾渊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拱手作揖道:“多谢师父。”
大师点点头:“此行前路漫漫,福祸未卜,祤儿又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你好生照拂着她,她性子淡薄,不会给你惹事的。”
“师父放心,我一定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觉厉大师终于起身,扔下一句:“我不一定要她回来。”
第二日,日上三竿。
池祤本在房里摆弄她那盆没剩几片叶子的吊青,突然书房小厮来报,池国公要见她。
一进书房,看到她爹正往一个包袱里塞书,随口问了句:“爹,你要出门啊?”
池国公头也没抬,神色略暗沉,“是你要出门!”
什么?池祤按耐住心中万分惊喜,假意求解。
池国公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儿道:“昨日觉历大师突然向圣上递了个折子,说前几日收到南山老友寄来的请柬,邀其前往南山同贺家中二公子的燕尔之喜,觉历大师说他如今已非俗世之人,对旧时好友又不好随便遣个小僧前往,思前想后,还是他的六孙女最合适。”池国公拉长了尾音,忿忿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安生。”
池祤嘿嘿一笑,转了话题:“南山老友?是南充明老先生吗?幼时我还随爷爷拜访过他呢!不过那时他还在陵城,爷爷告老后他便也辞官归隐了。”
“物是人已非啊。”池国公长叹一声,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你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来,爹给你备些书,路上也好解解乏。”
池祤可没工夫陪着她爹抹眼泪,她现在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终于可以游走江湖了!终于可以行侠仗义了!终于可以成为一代侠女,流芳百世了!
“爹,我回去收拾行李了啊!”
冗长的告别结束,已是晌午时分了。池祤不再啰嗦,把老父亲给她的书和老母亲准备的点心随便塞进自己的小包袱里,潇洒的走了。
前脚刚出门,后脚又缩回来,回头道:“母亲,过几日记得遣个小厮,告诉二姐姐,小六走了,回时给她带小玩意儿。”
池夫人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池国公似是想起什么:“不同皇太子说一声了?”
池祤摇摇头,“不必了。”若是再进宫,今日怕是很难离开陵城了,更何况,要是让明淂那小子知道自己要离开陵城一段时间,不知道还要把耳朵上划多少口子呢!那她岂不是要内疚死。
“给你配个丫头吧!”池国公又问。
“不用,留着替我照顾你吧!”
“那带个暗卫?”
“爹……”池祤无奈,我刚才为什么要回头?!
“好好好,去吧,去吧。”
最终,池祤还是从家中带了一匹马,此去南山,脚程少说也有千里,光靠脚怕是到的时候人家孩子都出生了。
说来池祤颇有御马的天分,小时同诸位皇子一起受教于北疆大吏宋卫城宋将军,池祤的马术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男儿身的皇子们。后来顾长亭去西海的时候,特意给她带了一匹汗血小红马,顾渊都没有,所以她成天骑着她的宝马到顾渊的院子里假装路过,实则炫耀。气的顾渊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屑同她讲话,所有的交流统统用“恩”“哼”“切”这种单音节快速结束。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池祤已到了陵城边上。她站在一个斜坡上遥望着远处的东夷山,还有已经看不见的国公府,在心里悄悄地告了别。
伤感什么的,对于池祤来说只是短暂的,她不喜欢悲天悯人,从来都认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不可能久居于陵城,更不可能被困在深宫,她要做一只飞翔的小鸟,随便飞飞,累了就找个地方歇歇脚。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一个身份,换一种生活的样子。
夜幕时分,池祤在官道岔路口的一个茶馆停下了脚步,她好像看到了顾渊的马。
池祤翻身下马,一进茶馆就看到勒清正替他家公子斟茶。
意外的是旁边还有一杯。
“你还没回去?在等我吗?”池祤靠着坐下,咂了一口茶,茶不错,喝起来倒像是今年的新茶,清香淡雅,爽口回甘。
顾渊给她添上茶:“出城的时候看到你了,还以为你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