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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龙女(二)

简陋的梳洗室里,半人高的浴桶上方升起了渺渺白烟,“哗啦”一声,白玉般的双手掬了一捧热水,高高举起,从上方淋了下来……水珠顺着白皙的面孔下滑,滑过修长的脖颈,重回水面。

浴桶中的女子甩甩黒瀑般的长发,抹去脸上的水珠,长舒了口气,闲适地靠在桶壁上,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忽地,她微微一动,好似察觉到什么动静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女子并未起身,继续不紧不慢地沐浴。

待到水已降温,她才起身从浴桶里出来,慢悠悠地擦干身体,拿起屏风上的浅青裙衫,一件一件缓慢而又细致地穿戴起来。着装完毕的女子运转灵力烘干了黑发上的水分,拿起梳子,一下一下认真地梳起来,而后把头发随手挽了起来。她照照镜子,秀气的柳叶眉皱了起来,似乎对随手挽出的发髻并不满意。不过这也没办法,女子注视着镜中的倒影漫不经心地想到:毕竟伺候梳发的侍女不在身边,还是将就一下吧。

她缓缓起身,走向门口。

这是一座简陋的小院子,仅仅三个开间,在女子到来之后,便把卧房改做了梳洗间。毕竟她那么了解自己,很快找过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卧房什么的,留着也无用。只可惜那个浴桶了,高价买回才用了一次。女子面上带着奇特的笑意,漫步而出。对篱笆墙外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卫兵视而不见,脚步轻快地走进正厅。

正厅中间放了一张高背椅,描金镶玉,极尽奢华。一位贵妇身着明黄衣裙端坐其中,头梳凌云髻,其上间或点缀着珠翠,耳饰挂坠无一不精美华贵。因她五官大气明媚,气质高贵,这样珠光宝气的穿搭并未使其庸俗不堪,反而更为妇人增添了份贵气。她端坐在这简陋的厅室,却让任何一个看见她的人感觉是在庙堂之中对她进行朝拜。

贵妇人直视着缓步而来,站定她面前的青色衣裙的女子,嘴角轻轻翘起的弧度不变,:“怎么,来见母后就这样不修边幅么。”

龙后语气舒缓,并不严厉,仿佛二人还是在重重宫殿中母慈子孝的一对,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时的模样。

青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嘴角的弧度与龙后极其相似,她的语气同样波澜不惊:“还请母后见谅,女儿出宫急了些,并未带上那许多累赘,只能略作梳洗。”她忍不住深深笑了起来:“毕竟,我可不会梳那麻烦的发髻啊。”

龙后优雅起身,慢慢走到青玉面前,伸手把散落的发丝拂到她耳后,嗔怪道:“你这丫头,离我远些就照顾不好自己,快随我过来坐下,这发髻啊,还得母后帮你来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感觉便没有了,站在青玉面前的仿佛就是位普通的母亲。

青玉笑得更开心了,乖乖地顺着龙后拉她的力道向前,坐在了那把奢华的椅子上。

“侧侧身,母后帮你梳头。”

青玉听话地侧身而坐,嘴角含笑,十分放心的任由龙后把手放到了她的头顶。

龙后拆了她有些散的发髻,随手拿出一把玉梳,认真地帮她绾发,边梳边跟个普通的母亲唠叨淘气的女儿一样数落到:“母后教过你多少次了,为女子者,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衣衫要华美,发髻不能乱,首饰要配套……”龙后双手灵活地挽了飞仙髻,从空间里拿出首饰帮她戴好:“看,我的女儿果然天下第一美了!”

“不,母后才最美!”青玉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间有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她微抬了头,看着转身走向门口的华衣妇人,本来压在心底绝不询问的问题还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龙后侧侧脸,嘴角的笑容不变:“没有为什么。”逆光而站的女子被依次而入的侍卫淹没了身形。

青玉对团团把自己围起来的侍卫视而不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的想到:为什么还是问出来了呢,明明就算她有苦衷自己也不会接受的啊。颈间刚带上的冰凉的项链让她恍然:大概是刚才的情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太过常见,让她有种回到往日的荒谬感吧。

“殿下。”侍卫首领上前一步,随意点头施礼道:“请随末将回都城。”

青玉歪歪头,有些调皮的样子:“我不。”

她伸出左手,一枚玉符出现在手心,白玉制成的符文躺在她白玉般的手掌中,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比哪个更白些。她晃晃手,周围的侍卫便紧张的退后几步,持着长枪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接到消息的龙后几步走近,看清那枚玉符之后,贵妇人的仪态都快维持不住了,她失态地高声喝问:“你为什么还有玉符?!”

“不为什么啊……”青玉把手中的玉符一上一下的抛着玩,从见到龙后就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你的玉符不是在铎元山炸了么?”龙后冷冷地问。

“是炸了啊,毕竟我怎么可能放过背叛我的人呢?”青玉淡淡地道。

龙后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这张椅子来?”她轻抬右手,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高背椅上刻着的绝灵阵启动:“我的女儿啊,母后教你最后一条道理。”她疾步向前,把手伸向静静躺在青玉手心里的玉符:“永远多留一张底牌。”

“我知道有绝灵阵,但是玉符跟玉符不一样,我有说过这枚玉符需要灵力么?”青玉迅速收回手,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轻地抱着脸色巨变的龙后:“我从来不会小瞧您,我的母后。”

“咔嚓”清脆的声音在龙后耳边响起。

“呵呵”剧烈的灵力波动爆炸开来,青玉低声笑了起来:“一起下地狱吧。”

……

时间静止。

龙后惊骇欲绝的样子,侍卫们争先逃命的样子,甚至灵力无形的波动都定住了。唯一能动的只有青玉一个人。

“控制时间?”面对这堪称神迹的一幕,青玉毫无敬畏之心,她甚至松开环抱龙后的双手,饶有兴致的四处研究:“我们龙族可没人掌握这时间之术啊,有趣有趣。”

包围圈的空地上光芒闪过,一名黑衣女子显出身形。她长发随意的扎起,冷漠的五官精致漂亮,黑色的纱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段。

“青玉。”来人冷冰冰的开口,似在询问,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更像是肯定的呼唤。

“这位神奇的大人是何来历呢?”青玉双手背到身后,饶有兴致的偏头打量她,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青玉微僵了身体,随后一脸不耐烦地把首饰统统扯下,好好的飞仙髻被扯得乱七八糟。

青玉仿佛听到对面的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细看黑衣女子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难道自己听错了?随后她肯定地点点头,绝对听错了,这么个冰美人哪里会叹气呢。

阿黎看着青衣女子摇头晃脑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些碎片真不愧是跟言单一脉相承的,个性总有些相似之处。

“你慈爱的母亲对你痛下杀手,你友善的兄弟姐妹对你落井下石,你调教出的手下对你挥刀相向……”

“你不甘么?愤怒么?”

“不不不……”青玉被她揭开伤疤,神色不变,甚至用十分轻松地语气跟她交谈:“这位仙子姐姐,账可不能这样算,我曾经的兄弟姐妹下场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我曾经的手下被我炸飞了,至于我的母亲……”

她转头看了看身形被定住的龙后,开心的笑了:“如果不是仙子姐姐您横插一杠,我也没有母亲啦!”

青玉摊开双手,耸耸肩:“你看,我有仇都当场报了,还有什么可不甘愤怒的呢?”

阿黎想想了解到的那个仪态优雅,一举一动都堪称完美的大陆第一公主,再看看眼前这个摊手耸肩的洒脱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每一位碎片化身人在接触到她之后,性格微妙的跟言单同步了啊。

“你不想知道你的母亲为何这样对你?”阿黎语气不变的继续说道:“你不想游历大陆?不想去看看大海另一边的世界?”

“你真的无憾?”

……

“呵,仙子姐姐好了解我啊……”青玉踱步走到椅子前,窝了进去,被扯开的发髻凌乱的垂落,挡住了她一半的脸,也挡住了她说话的表情:“其实呢,我很早就想去另一片大陆游历了,只不过总是有种种事端,不能成行……”

“若不是我身中剧毒,铎元山的那场传送和爆炸又加剧了身体的腐坏程度。我何至于在逃出追杀之后还高调去买个浴桶呢?”

“那是因为啊,我活不成了,当然得带我最后的仇人一起离开啊……”

“你看,就这么一个活不过一盏茶的残废身躯,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自在逍遥呢?”

“一盏茶的时间早已过了。”

“?”青玉手忙脚乱地扒拉开脸上的头发:“什么意思?”

“你既有遗憾,便在这副画卷上与我定下约定:努力让自己了无遗憾。”

“我便送你一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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