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最后一处黑暗之地了。
阿黎抬头望着阴云密布，低沉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静默不语。
那名老者仍旧站在她的面前，絮絮叨叨地反复说着那几句话。
阿黎能察觉到，身后的黑暗之地，那些让人不愉快的力量在逐渐消失。
不知道小白这次需要多久才能吸收完？她有些紧张地盘算着。
天色越发阴沉起来，狂风呼啸而起。
瓢泼般的大雨夹杂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哗哗”落下。
与外面的****，电闪雷鸣的景象不同，黑暗之地和它的附近风平浪静，仿佛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随着小白力量的吸收，这里甚至渐渐明亮起来，好像有太阳在此地升起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者不再说话。待到此处黑暗完全消退，彻底明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老者双手高举过头顶，对着阿黎身后的黑暗之地行了个大礼。
阿黎暗自咬牙，一向缺少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怒气，她对着恭敬地跪倒在地的老者怒目而视，恨不得把人打出去。
老者一遍遍地以大礼跪拜黑暗之地的方向。
阿黎起先还在生气，后来突然发觉小白已经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来，她心里一空，也顾不上老者了，转身就要往黑暗之地跑去。
黑暗之地散发着温暖的，让人充满希望的光芒。那光芒中，小白含笑而立，定定地望着惊慌的阿黎。
“呼……”阿黎悄悄舒了口气，快步走近。她第一次主动牵起小白的手，抓的紧紧的，把人拉了出来。
小白一直含笑的模样看着她。
阿黎抿抿唇，觉得眼里酸涩的厉害。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阿黎第一次主动找话题，她干巴巴地开口：“我，不，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吧？我也没有。我……你陪我一起吧……还有普通人，我还没见过他们怎么生活呢……那个院子，我租了十年，不能浪费……”
说道最后，阿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一向话多的小白一直笑眯眯地听着，神色轻松愉快。
一直到阿黎实在说不下去，沉默起来时，她才伸出手，擦了擦阿黎的眼角：“姐姐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小白真开心。”
阿黎心里难受的厉害，更多的是后悔，在发觉小白体内没有碎片时，就不自觉对她冷淡了许多，在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时，她更多的是选择了默默陪伴。
“我会说……跟你说很多……”阿黎不自觉地哽咽了。
小白弯起嘴角，额头的暗纹舒展，红宝石般的眼睛看看阿黎，看看老者，最后看向外面变得漆黑的世界：“姐姐，谢谢你。”
阿黎一急，不由自主地控制了这里的时间，时间停止。
老者准备行礼的手举在头顶，看起来格外滑稽。黑暗之地散发出来的光芒似乎都暂停了。
黑暗之地以外的世界，风停了，雨停了，那里变得一片死寂。仿佛有什么破碎了一般，整个世界的生机都在慢慢消失。
小白伸出另外一只手，抱了抱好像不知所措的姐姐，她把头埋在阿黎的颈窝，低低地跟她说话：“姐姐，已经够了。”
“这对你不公平。”阿黎伸手，熟练地摸着小白的长发。
已经长为成年女子模样的小白如同小孩子一般，撒娇地蹭蹭阿黎的脸颊：“我很开心，我不再是一个人走到这一步，姐姐一直陪我面对这一切。”
“我很开心，可以把我的所有事情告诉姐姐，我的母亲，我的朋友，我的仇人。”
“我很开心，我的一切不会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姐姐记得我。”
“真的很开心，姐姐一直告诉我，我是干净的。”
一滴泪水砸在小白的脸上，她往阿黎的颈窝里蹭了蹭，却更开心了：“姐姐，小白很累。真的够了……”
阿黎松开对时间的禁制。
老者一言不发地行完大礼。
身后的黑暗之地急促地吞吐着亮光，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也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出去。
身边的人一点点虚幻起来。
阿黎所站的地方重归黑暗。
外面的世界慢慢地亮起来。
这个世界，活了。
——————
“黎黎。”
“黎黎。”
“醒来。”
阿黎听着言单一声声地唤着自己醒来，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
……
坐在塌上的黑衣女子茫然地打量四周，好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样。
言单伸出手，把她的脸扭向自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黎黎你该不会傻了吧？”
“完了完了，这下我可亏大了……”言单絮絮叨叨抱怨：“我的黎黎好不容易有了好转，这一傻……”
阿黎拨开她的手，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没傻。”
言单被拨开手，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蹭：“黎黎，辛苦了。”
阿黎目光复杂地看着半空，半晌，以怀念地语气跟言单说道：“她也很喜欢这样跟我撒娇。”
言单不满地噘起嘴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阿黎语气平板地说着跟小白有关的事。
“我很后悔，”说着说着，阿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开口道：“我明明已经察觉那里是个不真实的世界，我应该带她离开的，我不该放任她为了那个虚幻的世界献出生命……”
“黎黎。”言单语气微微严肃起来，打断了她的话：“你陷得太深了。”
言单怜悯地注视着她，轻柔地拂过她耳旁的碎发：“而且你也带不走她，她的心愿就是有人可以陪着她一起走到最后。”
“你做的很好了。”
阿黎飞快地眨去眼角的湿意，一言不发地侧身抱着言单，把头埋进她的怀抱里。
言单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问：“要不要听她的故事？”
阿黎僵了下身子，似乎有些不愿意，但是最后仍然点了点头。
“想起她难受也要听。真是心软的黎黎……”言单无声地笑了下，给她讲起了小白的事。
“你陪伴她的这个世界是我一手创造的，你所见的一切已经是她经历的第二次了。”
“第一世的小白更让人心疼啊。”
“她是气运之子没错，但是却被有了意识的那个世界选做了一把刀，一把结束旧世界，让世界重生的刀。”
“那个末法时代比你所见到的更黑暗，更残酷。无数无辜惨死的人，魔，妖，鬼，滋生了大量的怨气，这些怨气聚集在一起，成了他们所称的黑暗之地。”
起先有着黑暗之地，怨气不能影响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后来黑暗之地越来越多，世界负荷不了，渐渐走向崩溃。
已经有了自己意识的世界不甘心就这么消散，他选中了小白这名气运之子，用她来容纳这个世界的所有怨气，再把这个世界中所有心存恶意的修者以各种理由送到她面前，让她出手。
小白承担了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
最后，只需要轻松抹杀她，世界就可以重新恢复。
狐妖族那个新的气运之子是一把钥匙，由他开启新的篇章。
“你还记得小白幼年被一股力量所救么？”言单微微叹了口气，“那是我出手了。”
“我的神魂碎片机缘巧合下提前觉醒，察觉到了小白所要经历的一切，它可怜这个小家伙，向我求救。我收回碎片，出手救她一命，送了她一段安稳的时光。”
“碎片衍生人都很强大，这也是世界意识为什么会选她做刀的原因吧。”
那些秘境保证她的成长，那些修者消磨她的善念。
“第一世的时候，牵扯到狐妖族那个气运之子的那一场战斗中，狐族老祖直接魂飞魄散，狐妖族当时就亡族了。而那名气运之子被世界意识带走，抹去跟小白有关的一切记忆，安全地长大。”
“世界意识生气小白牵扯到了钥匙，直接出手，把所有的怨气塞进小白的身体，然后抹杀了这把刀。”
“……”阿黎紧了紧抱着言单的双手，闷闷地道：“怨气不会随着小白死去而消失的。”
“是啊。”言单赞成地点点头：“可怜那个孩子了，她本该长成个优秀的大妖，不说福泽世界，最起码整个妖族会因她而产生好的变化。”
“……那个世界意识？”
“是个初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言单摇摇头，叹气道：“或许是一出生就要面对灭亡，心有不甘才做出这样对我选择吧。”
阿黎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这才关心起这次的任务：“我为什么会去那样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我在小白消失的最后时刻问过她，可还有什么心愿。”
小白很平静地接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世界意识抹杀我的时候，告诉我，我这样污秽肮脏的妖，为了世界新生贡献自己，是无上的荣幸。”
“我想要一个人陪我一起面对我所经历的一切，让他记得我的存在，让他告诉我，我并不是肮脏的。”
“好孩子，如你所愿。”
“所以……”
言单摸了摸阿黎的头发，温声道：“我不能告诉你全部事情，这对小白不公平。我以伪装过的力量追踪你，让你晚到，让你顾不得思索这其中的疑点。”
“这样才能让你以最真实的态度面对她，用自己看见的一切判断。”
“我相信我的黎黎。”
“会让她再无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