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门口，韩德倒是迎了出来，脸上挂着假笑，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这种。
“先生到了，且请进来见过殿下再说。先生身为殿下近臣，今日大典当全程陪同才是。”
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反正老子有后手在这里，怕你？
李守忠笑了笑，抱了抱拳，闪身进得木屋来。
房间内，王夜在正站在窗前。
小益春忙着替王夜整理衣裳。
进位东宫大典何其隆重，自然有相应的朝服以为应对。
“微臣拜见殿下！”
李守忠大礼参拜下去。
王夜回过头来，笑了笑：“先生请起！今日正是孤王的大日子，还要劳动先生一番。”
“职责所在，不敢称劳！”，李守忠客气了一句，抬头瞄了一眼对方，心下却是一惊。
实在是对方的神情太过平淡了。
一点也没有进位前的激动与喜悦，更没有同自己分生死的紧张。
李守忠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八个字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哎，若面前这贱民果然是真殿下，那该多好！
数声锣鼓响起，吉时已到。
平台上的众人纷纷走出房内，往小院聚集而来。
柴宗让不情不愿踏出了木屋，旁边一众亲卫赶紧簇拥了上来。
不多时，栅栏前又是一片乌央乌央的人头。
两名临时选拔出来的礼赞官拜倒于房外：“吉时已至，拜请殿下升坛。”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王夜昂首阔步走了出来。
韩德同李守忠一左一右，护卫在后。
礼赞官起身，倒退来到坛前，继续唱礼：“世宗皇帝在上，殿下大礼参拜！”
王夜跟着来到坛上香案前，撩起了袍角，跪伏了下去。
在场众人自然有样学样。
韩德走前数步，将怀中的卷轴置放于香案之上，退后跪下。
左边礼赞官走近前来，先对卷轴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取过，侧身站于香案旁。
清了清嗓子，开口喝道：“世宗皇帝密诏下，众臣工跪听！”
王夜带头，底下众人齐齐发喊：“臣恭聆世宗皇帝圣谕。”
管你是不是真的密诏，这个时候也没人敢来质疑，否则必然是乱刃分尸的下场。
礼赞官看了看众人，低头将注意力放在圣旨上，高声唱了出来：“太祖弃万民，委社稷与朕躬，原意十年开拓，十年教养，十年而致天下太平。
奈何天命无常，修短有数，六年而尽，夫复何言！
盛世立长，乱世立贤，此古之明训！
梁王宗训，诸子之长，燕国公宗让，论贤为最。
今天下略定，粗现太平，当以帝位传梁王。
又忧主少国疑，恐有乱臣贼子谋夺朕之江山，故另立密诏于此。
一旦梁王未能保守基业，当以天下属燕国公。
以弟继兄，燕国公见诏进位东宫，执掌天下兵马。
周室旧臣，上自宰辅，下至匹夫，生杀由之。
忠臣良将，期从朕诏。钦此！”
底下众人闻言大喜，齐声高喝：“臣等领旨！”
众人里面，唯有韩德叫得最为起劲。
殿下实在太牛逼了！
正是实打实的明君！
兴复周室终于有望了！
唉！李守忠心中一声长叹。
这样的招数，韩德这蠢货肯定是想不出来的。
这少年，还是人么？（不肯叫贱民了。）
自己奉了殿下逃亡十年，兴复周室之事未敢或忘，奈何名不正言不顺，一直闹不出大的动静来。
原本也有奉殿下为帝，且号令四方之意。
奈何法理这一关怎么也绕不过去！
皇位被篡还好说，关键是旧帝未亡。
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便引得自己束手束脚。
谁料得在这少年面前，只简简单单一道先帝密诏，便轻轻松松将这他天大的难题绕了过去。
服了！
维护祖制是士大夫们最基本的操守。
孝道更是礼教的核心。
郑王的皇位都是世宗皇帝给的。
从法理上来说，郑王的命令又怎么能和先帝的密诏相比？
更关键的一点，就连郑王也无法否认这封密诏。
既然是针对郑王的密诏，又岂会让郑王知晓？
即便郑王跳出来说这是伪诏，天下人肯信么？
不信者必不信，信者必信。
许多文武旧臣摇摆其间，缺得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推动自己倒向那一边的借口。
当初自己若是也照样来一出先帝密诏，周室旧臣之中只要还有一点忠义之心的，又岂会不肯前来投奔？
即便有人为了家族而噤声，也会明里暗里地施以援手。
自己若早能想出这等计策来，众人又如何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十几名亲卫，护着殿下同自己，狗一样在山林之中流窜！
唉，早知道这少年如此牛逼，自己又何苦算计于彼呢！
替死鬼哪里找不到，自己怎么就瞎了眼，偏偏就挑了他呢！
自己好歹也对其有过救命之恩，若是能趁机收为心腹乃至于弟子，两人一起保殿下，兴周室，到时候又是何等的前景！
如今，不想说了！
明明是一大助力，偏偏自己一时糊涂，弄成了生死之敌。
闻听得这封假冒的世宗皇帝遗诏，柴宗让心中自然是大怒。
这贱民，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谋夺了自己殿下的身份不说，如今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先帝身上。
有得这份先帝遗诏，这贱民的身份便实打实地坐实了，此外还能顺利进位东宫。
王八蛋！贱民！
柴宗让又是一阵冲动，便要站起身来。
好在李守忠早有安排。
旁边的心腹赶紧扯住柴宗让：“忍！休要忘了先生叮嘱！”
吃一堑长一智，脸上的掌痕还隐隐作疼呢！
柴宗让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法坛前，王夜却在推让：“孤王何德何能，敢受先帝如此重托。若早知密诏如此，孤王自当密之。”
这是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明明这密诏就是王夜一手伪造的。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套路，哪怕新皇登基，也要三推三让。
底下众人自然不肯，纷纷相劝：“世宗皇帝英明神武！殿下休要推脱，以免有伤世宗皇帝识人之名。”
又有人高呼：“先帝有诏，臣下不从，是为不忠。父皇有旨，儿臣不听，是为不孝。殿下忠孝双全，休要自坏名声。”
王夜压了压手：“社稷至重，孤王德薄，未敢擅领。”
底下众人第二波相劝：“社稷倾覆，殿下孤木相撑。何谓无德？进位东宫之事，天经地义。”
靠，柴宗让这小王八蛋，这次竟然忍住了没出声？
瞄了柴宗让一眼，王夜第三次推脱：“当务之急，正在破宋。储君之位，可容后再议。”
这话已经有了几分松动之意。
韩德会意，挺身而起，暴喝道：“世宗皇帝既已绝嗣，唯留殿下一人。这天下殿下不取，又有何人敢取之。”
起身架起王夜，往坛前行了数步。
香案旁，早已经摆就黄椅一座。
强扶着王夜坐上黄椅，又从旁边取过一领杏黄色莽袍，披于王夜身上。
就势扶着椅子拜下：“末将韩德，拜见皇太弟殿下！”
底下众人纷纷相拜：“拜见皇太弟！”
王夜一声长叹：“诸臣误我！”
李守忠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也跟着拜了一拜。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你的死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