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珀尔修斯讲完故事后,空气之中弥漫着一阵冗长的沉默,如果说这个故事是他对两人的报答的话,那这多半算是恩将仇报吧——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让人压抑的故事。
“真是不讨喜的故事。”
赫利欧斯直白地说。而珀尔修斯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赫利欧斯语气中的批评一样,悠哉地靠在马车的窗边,感受疾驰的风洗刷面颊的快感。
“故事从来都不是用来讨好别人的……我对你的报答是真实,而不是喜悦。”
神秘的圣职者说着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倒也合乎他的身份。
“没有人能够作证它的真实……就算是,这也是我需要去了解的。”
“达尔肯王国……”阿格莱亚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捏住下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到,“我在史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仅仅存在过二十余年的渺小国度,它甚至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从开始到毁灭……当人们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它就已经死去了。
虽然有一部分史学家对于达尔肯的灭亡做出过推测,不过越是研究,真相越是扑朔迷离,最终,却发现连它的存在本身都变得真假莫辨——因此,在人类的史书中,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国家的记载,有的,仅仅是一个被称之为“名字”的空壳罢了。
不过,这种似有似无的真实性只会让珀尔修斯嘴里的故事更加让人反胃罢了。
“实际上,在靠近南方的角落上,有一个叫做达蒙的小村庄,那里每年都会发生离奇的死亡事件——被害者的四肢和头颅会被分离,挂在山前的大树上。”
“到现在,已经有九位惩戒者被派去处理这件事了,不过他们都没有回来。”珀尔修斯竖起食指,故作姿态地用尖细的声音说到,“人们都说是古代王国的亡灵作祟呢。”
“然后,你就开始宣扬这个民间传说了吗?”
珀尔修斯讲的故事让赫利欧斯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昨夜的“梦境”,他本能地对此产生了排斥。不过,这个传闻似乎在酒馆也听到过,可圣教是否定亡灵存在的,作为其中一员的珀尔修斯说出“亡灵作祟”这样的字眼,实在是可疑至极。
“历史记载真实,但真实可不属于历史,这个世界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不被写下来和不曾存在可不一样啊。”
“如果事实正如你所说,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哈哈……”珀尔修斯突兀地笑了笑,“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将它传达给你。”
“……这件事可与我无关。”
赫利欧斯确实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果真如此吗?”珀尔修斯的神情立刻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他抓住了赫利欧斯刹那间的破绽,银色的眼瞳闪烁着咄咄逼人的神光,“你已经听到它们的声音了吧……如果你是为追求圣约而来,这就会成为你必须面对的事情。”
“圣约?”赫利欧斯眼睛微微瞪大,灵枪已经横在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种事情不重要,”被枪尖所指的危险并没有给珀尔修斯带来丝毫紧张,反倒让他显得更加从容和深不可测。
“重要的是,它们已经找到你了,唯一的‘解放者’,它们会追逐你的脚步直到世界的彼岸,终日纠缠你,在你耳边哀嚎,直到你完成自己的职责。”
“我没有跟亡灵有关的职责……”
话还未说完,剧烈的痛哭声像是惊雷般响彻在赫利欧斯的脑中,而阿格莱亚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担忧又疑惑地看着赫利欧斯。
同时,空中飘来了暗元素浓烈的腐臭味,黑色的气息悄然包围了三人搭乘的马车。随着一声爆响,行驶在平坦道路上的马车像是撞上了巨石,直接被抛到空中,然后摔了个底朝天。
“啊哦……”珀尔修斯被赫利欧斯抓在左手上,用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口吻说到,“抱歉,我可不知道它们还会这么暴力的。”
——————————
最终,赫利欧斯将马车停在了那个荒凉的村落前。
“啊~这就是雷马呢。”珀尔修斯像是没事人一样抚摸着雷马“疾风”,而赫利欧斯则是看着自己天性暴躁的伙伴像是猫咪一样享受着陌生人的爱抚,“从很久以前,我就对神秘的北方很感兴趣,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虽然珀尔修斯没有明说,但是不用多想都能明白赫利欧斯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了,至于赫利欧斯本人,也像是默认了这个事实一样,选择任由珀尔修斯胡来。
不得不承认,当这个男人提到“圣约”时,赫利欧斯心中对他的看法就已经开始改变了,他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圣职者,甚至可能对赫利欧斯与阿格莱亚的这场圣域之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更何况,他似乎还对那些“声音”和亡灵的事情了如指掌。
“达蒙……”阿格莱亚皱起了眉头,眼前破败的景象在身为皇女的她看来,实在是难以想象。
挂在村落正门前的牌匾已经破破烂烂,周围的篱笆也稀稀拉拉地倒了一地。田地中满是已经腐败的农作物,瘦骨嶙峋的人们蹲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发呆。
偶尔会有一两个孩子跑过,摔倒在路边,也不会有任何人施以援手,赶到的家长则是咒骂着将哭闹的小孩扔回了家中。
“这里已经有几十年不曾与外界来往了,旅行者因为传说而不敢靠近,商人也因为传说而不愿收买这里的作物。”
结果,多余的粮食就只能等着它们慢慢坏掉,没有商人和旅行者,人们就失去了娱乐,他们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已经与死亡无异。
早在千米之外,赫利欧斯就望见了远处的大树上那具像是破布一样被撕成几块的尸体,人们毫不在意地从它身边经过,对于他们来说,这荒唐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从某一天起,他们不再惊慌与恐惧,而是“欣然接受”了每年都将有人死去的事实。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它们成为了恐惧的奴隶,不再反抗。
“这就是弱小的人们啊……”珀尔修斯苦笑着叹息到,“走吧,去‘那个地方’是不需要经过村子的。”
说着,他带头走向了高山的方向,赫利欧斯正打算跟在他的身后,却发现阿格莱亚楞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发呆。
半晌,阿格莱亚一把抓住了赫利欧斯的手臂,透过布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抖。
“赫利,那才是真正令人讨厌的地方。”
那一刻,赫利欧斯追随着阿格莱亚的目光望去,一瞬间,他仿佛跨越了高山与丛林,直达彼岸那已经沉睡了数千年的古老遗迹,在那里,浓烈的恶意散发着腐尸般的恶臭,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