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一点点的从窗缝里射进来,天已经大亮了,翠微过来唤我起床,她嗫嚅道:“娘娘,内务府的太监统领吴管事已经带人来催了,此刻正在院里等着……。”
我点点头,感觉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却不得不强撑着身子掀开锦被从雕花红木床上爬起来,吩咐翠微找来一件素净的衣服帮我换上。
我拿来铜镜,看到自己缀满了珠翠的头饰,昨日上官逸轩走后,我瘫软在地,头晕目眩,翠微勉强把我扶进屋里来,没来的及去除头饰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我对着铜镜一件一件的把头上的饰物取下来,留在首饰盒子里,只用一根紫色的缎带把头发挽了,翠微收拾了几件衣物装在一个布包里。
翠微推开门,挽着我走出屋去,院子里秋风萧瑟,满目凄凉,昨日还花香四溢的合欢树已被砍断,留下一个空空的树墩和撒落一地的枯枝败叶。
我抬起头贪婪的吸收着阳光的气息,不久之后,在那座破败不堪,阴冷潮湿的宫殿里,这明晃晃的阳光对我来说已是享受不到的奢侈。
我穿过长长的甬道,步入冷宫,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在我身后合上的那一刻,繁华落尽,物是人非,这里,宛如被人遗忘的蛮荒之地,到处荒草萋萋,破败不堪,一位小太监引领着我们走进一间荒芜的院落,推开黑乎乎的屋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
这间低矮破旧的屋里长年不见阳光,到处阴冷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青砖铺就的地上满是厚厚的灰尘,房梁上结满了蛛网,桌椅板凳也残破不堪。
我和翠微收拾了半晌,总算把屋里的灰尘清扫干净了,我捶了捶酸痛的腰,翠微搬来一张椅子扶我坐在院子里歇息,院子里有一口荒废的水井,她摆弄了半天竟然摇动了井上的木棍打了一桶清水上来,:“娘娘,你看,这里的水还是满清凉的……。”
我点点头,方才感觉口干舌燥,头也晕眩的厉害。翠微看我脸色不对,急忙走过来拿手拭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娘娘,你好像又发烧了,幸好还有上次剩下的几副药,奴婢先扶你去床上躺着,赶快生火给娘娘熬药。”我点点头,连日来的几番折腾让我的身体疲惫不堪,躺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夜半醒来,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唱歌:
深宵冷露冰月色照孤影
凄清清冷宫静
独对青灯叹愁病
披衣听漏声念君处困境
风声声倍孤伶
落絮飞化叹无定
恨怨声太后更不应
陷圣君骨肉情实似冰
皇上软禁瀛台内恨慈命
愿叩苍天佑君亲政
思君暗泪倾
愿君脱悉城织女星也相并
未了君恩情难认
披衣听漏声念君处困境
风声声倍孤伶
落絮飞化叹无定
……。
歌声凄美婉转,声声动人心弦。
我披衣起来,推开门走出去,寒风入骨,清冷的月色下,竟然看到一位如同鬼魅一般,形销骨立的白发女子穿着一件脏污的红色纱裙,手中拿着一壶酒边喝边唱,我吓了一跳,想着昨日翠微用木板抵住了院门,却不能阻挡这位疯癫的女子。
她看到我方才停下唱歌,笑嘻嘻的指着我道:“你,新来的,来,喝一杯……。”说着就走过来欲把酒壶递给我,我闻到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心下骇然,才知道这酒壶中未必是酒,急忙伸手一推,酒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她突然大怒,伸出枯枝般的手猛然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浑身颤抖,却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声音,用尽力气也掰不开她的手掌,我情急之下踹翻了旁边盛满水的木桶,翠微听到动静突然醒来,她从屋里跑出来举起木板对着她的头使劲砸去,这个疯癫的女子轰然倒下。
我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她没死,幸好还有气息。我松了口气,急忙拉着翠微回屋紧紧的抵住屋门,心中狂跳不止。
“娘娘,她是谁?”翠微问我,我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也许是前朝被贬的嫔妃。”我叹了口气,“竟然疯魔成这个样子,想她日日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冷宫里,也难怪天长日久会变得成疯子。”
天亮之后,推开院门,那个白发的女子竟然还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醒来,翠微走过去大着胆子推了她一把,她才揉揉眼睛站起来,正好有太监来送饭,翠微拿来几个硬硬的馒头,递给她一个,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走远了,我们两人都轻轻的松了口气。馒头又冷又硬,盘子里的菜也是嗖的,我勉强啃完了一块馒头就再也难以下咽。翠微望着我泪水盈盈,我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她哽咽着说:“娘娘,你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倘若太后娘娘还有老爷夫人还活着,该是怎样的心疼……。”我黯然道:“翠微,从今以后别在喊我娘娘了,我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
“那奴婢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你小姐吧!”翠微说,我点点头,伸手替她擦干眼泪说道:“翠微,不管多难,我们都要活的好好的……。”
上官逸轩坐在刻有龙腾图案紫檀木案几旁批阅奏折,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却迟迟没有传膳,守在一旁的太监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万岁爷,该传膳了……。”上官逸轩点点头,吩咐传膳。
御厨房里瞧见最近几日端上来的饭菜,大都原封未动的又端回去了,今日费劲心机的准备了皇上以前爱吃的暖锅,选的是上好的羊肉,在这样寒凉的秋夜里,正适宜这麻辣鲜香的味道,伺候皇上吃饭的太监把羊肉和时令的新鲜蔬菜一起放在煮沸的锅里待肉片浮起,就夹起来放在皇上跟前盛满了酱汁的玉碗里。
皇上夹起一片放在嘴里咀嚼,味道是很不错,却猛然想起身在轩府的冬夜里,也是这样热气腾腾的暖锅,对面坐着的却是那个俏皮可爱的女子。
脸色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柔嫩的唇瓣被辣椒的汁水浸染的鲜红欲滴,口中不住的吸着气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吞咽着,那时的他总是敲敲她的头抱怨说:“你这个吃相哪里还有半点千金小姐的影子。”
谁成想她含着满嘴的食物满不在乎的说:“怎么?后悔娶我了?没关系,如若后悔就写一封休书索性把我休了。”
“贪吃鬼,想的美!本王还没看够呢!”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可是却有她陪在身边,软玉在怀,温香盈齿……,想到这些,鲜香爽滑的肉片忽然变得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