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理有些怔住，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在唐菱身上看到无能为力的情绪。
一直以来她的形象都是无所不能，无论是法庭上，检察院，公证会还是家庭教育，唐菱绝不会给人软弱的错觉。
也难怪，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晚上客厅总会有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江理斜倚在沙发上，双腿盘在一起，歪着头看了她好久。唐菱眼角的细纹和眼底的黑眼圈遮不住满身的疲惫，头发松散地扎着，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她突然有一瞬间觉得，唐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瞪着个眼睛在那瞎想什么呢？一天到晚什么正经事也不干二十多年了一个对象都没有，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唐菱瞪了她一眼，“入土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抱上个孙子。”
？？？
“你妈十七岁就谈了七八个了，要不是遇见你爸太早收了心，我现在前任都可以凑几十桌麻将了。”
？？？
唐菱靠在沙发上，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江南女子的温婉多情。她骨相皮相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细微上挑的桃花眼，纤挺的鼻梁，面部的轮廓都极为柔和淡雅。江理完全没办法想象这样的江南女子是法庭上战无不胜的唐律师，更没办法想象她身上的风流多情。
这不是第一次她听到她妈提到除了她爸以外的情史。但往日说得都比较粗略，没听几句就被打断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聊天。
现在想想，她也好久没有这样跟妈妈谈心了。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翼垂下来，阴影落在白皙的皮肤上。
“你爸哪都好，就是木了点。普通男生会的撩妹技巧他一窍不通，但是他有时候特别认真地跟你说一句听起来怪严肃的话，你会觉得特别心动。”
“所以一遇见你爸，我就收心了。这样的人，很难令我不心动。
而且我也觉得，我不能亏待这样的情意。”
唐菱眼睛里怀着浓浓的爱意，还想再说下去，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叹口气转向江理。
“你爷爷一直都不让你谈恋爱，无非是希望你和你哥不要把心思专注在情爱这方面，他是希望你们能继承他的衣钵，代代传承下去。”
江理盯着相框里头发有些许花白但依然不失硬朗的小老头，眯起眼笑了笑。
“但我不赞同。我特别希望你在高中多经历几段感情，多谈几次恋爱。这样你可以知道，谈恋爱过程中让你喜欢的是哪些，让你烦倦的又是什么。而且那些分分合合都会告诉你，这些人还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这样就给了你寻找的标准，也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相遇。”
“其实你爷爷的想法有些过于死板了啦，他不想让你受伤，这点我也赞同。但不摔倒怎么会懂得站起来的重要意义。”唐菱对着她眨眨眼睛，弯下腰饮了一小口水。
“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坏事。志同道合的人还能陪你一起进步，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无聊的时候陪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你，跟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分享感情。”
“所以别听你爷爷瞎说，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较多，你爷爷奶奶世交定亲后才慢慢看对眼的，军婚还不能离异，我早听你奶奶抱怨要找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远离那个老呆瓜了。”
想到奶奶晃着头数落着爷爷，爷爷拄着个拐杖一脸委屈的样子，她突然笑了。
“还有，”唐菱顿了一顿，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迟迟开口，“别在一个人身上耗费太久的时间。就算你很喜欢，你觉得这一生非他不可了，他给了你无数的温暖和爱意。你能等他五年，十年，你能等他回头看看你。但你要知道，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学会放弃也是人生的一门必修课。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要往前看。永远都会有新的开始。”
江理扣着手指，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心事。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略微地点了点头，眼前略过温衍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不可控制地弯了一下唇角。
——我真的没办法向前看了啊。
“你妈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我只能说，如果我女儿未来的爱人也是一个女生，我和你爸爸会为你们举办一场非常隆重的婚礼，我会在法律上誓死捍卫你们相爱的权利。如果你的爱人是一个男孩，那么我会让他穿上你奶奶亲手缝制的上好西装，然后和你爸一起亲自把你交到他手里。”
“江理，你要明白，爱或者不爱，都取决于你。而我们能做的，只是保护你的这份爱。”
后来江理回想起那天晚上坐在客厅里的场景，总是忘不了唐菱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盛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