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加正在全力对付一个纸盒。
深蓝色的纸盒相当精美，内容物包得严严实实，拆到最里面才发现，是一块玉佩一样的手工皂。晶莹通透。
精致归精致，但在不喜欢的人眼里，不过是一块肥皂。十万加嗖地一下丢到了垃圾桶，附赠的卡片被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也弃如敝履地跟着手工皂双宿双飞。
“中秋节送一块肥皂，不看都知道是半永久，还不如不送。”
经卿瞬间明白她说的是谁。
那位从丫鬟演到办公室小妹，男主角的表妹，终于成为女二号的艺人平日里出了名的节俭，私底下穿的要么是平价快销，要么是品牌送的，一双裸色CL红底鞋恨不得要踩上三生三世，陪她参加了全部活动，被同行们暗暗嘲讽那双高跟鞋怕不是在她身上做了半永久，这个外号也就这样传开来，直到进了她的耳朵里才算是不穿了。
也因为如此，她接的广告都非常接地气，高端点的品牌公关一早把她划进“非点名不合作”的list。
“业务能力摆在那里，节俭点也是个人选择。看样子她也没准备走高端路线。”
这是实话，只要不强行推高强行捧红，观众多半不会太反感。经卿对她没有偏见，但像她这么想的是少数。
十万加依然嗤之以鼻：
“哎，不拆了不拆了，反正柜子里还有一堆包没背过。”
如果说别人的大部分吐槽其实是炫耀，那十万加的每一句都是炫耀。经卿推测，下一个阶段应该是痛陈家史。
果然！
奋斗的故事大抵都是相似的。
小小姑娘初来乍到，在一些高端点的场合被人欺负白眼从此暗自发誓多多赚钱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是一个平常至极的北漂故事。
借着最好的时机，收获了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财富，也不能说人家毫无传奇性。
在十万加眼里，她的经历却伴着凄惨和屈辱。
“保安死活拦着我不许我进，不相信我是记者。你能想象得到那种眼神吗？自上而下扫你几遍，每个毛孔里都是轻视。”
“后来我托人买了一个Prada，杀手包。什么原单工厂货，懂吧。”
“杀手包这名字不错，真的通杀，我去任何场合都没再被人拦过。他们又有多厉害呢？一个两千块钱的假包不就老实了？当时我就和自己说，一定不要被人瞧不起。”
人与人真是大不同。
类似的事情，无论是徐晨曦还是自己，都经历过不少，却从未如她这般咬牙切齿。当日龃龉没有挂在心上，只是私底下低头默默苦练。后来他红了，日子也是照常过，没有报复性买买买。
别人势利庸俗，为何与他们一般见识？
自己喜欢过的男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经卿又得意起来。
“刚开始做号赚的钱，我根本不舍得花。直到有一天，我狠狠心刷卡买一个香奈儿，发现我的余额不会有什么变化，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以后想买什么包就能买什么包。”
“哪个女生不想实现包包自由呢？”
按说应该是要羡慕一番的，可她一点也没有这种念头。
这是十万加的主场，她说这些不是为了寻求安慰，也不想交换对方的奋斗体验。
毕竟已然是“成功人士”，她更期待的反馈是夸张的赞美。
“你现在多成功啊，你看你这么多包，我都羡慕死了。”“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他们永远只是一个看门的。”
经卿知道该怎么说，经卿偏不说。
十万加还不肯停下，继续讲当年在电视台实习是如何被知名主持人欺负的令她刻骨铭心的往事。
那主持人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双商极高，但在十万加的描述里，他宛若一个恶霸。
“他非说我拿了他的手牌，但是真的不在我这里。他就在后台当众骂我，让我消失。”
“我永远记得这件事，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记住我，让他后悔，让他身败名裂。”
真把自己当魏璎珞了。对方也许是真的不对，但绝对到不了崩人设的程度。
指望他出错，可比一夜暴富要难上太多。
姑且让她怀揣着这份梦想好了。
回顾一下，自己从未有过这般耿耿于怀的时刻，大概也是这样显得自己尤其“不思进取”。
想来，怨念也是一种动力，说不定，比愿望还好用。
“你说今天要找我谈合作？”
“你的那篇《浪子野心》很火啊。”
终于进入正题，经卿几乎听到体力不支。
人生中除了买包，总得有些别的。此刻，十万加换下了怨念的面孔，秒变如沐春风，亲昵地招呼经卿吃昂贵的进口水果。
这还差不多！
“你知道，我一直挺喜欢你的。你的风格一定会适合我们号。有没有兴趣一起做？现在竞争太大，电影你比我懂得多，我有非常稳定的广告投放，我们合力绝对比什么李大头、张八卦要好吧。我呢，还是传说姐，你看你叫什么？唠叨姐？咱俩把蛋糕做大，做出矩阵，我很有信心。”
“主笔或者主编，随便你要什么title都行。”
“我知道你自己也有号，但还没形成规模，现在开始再推还是很难的。我这里直接就有这么好的平台，比你自己从头做起容易许多。怎么样？你愿意的话，这个号以后就是我们俩的共同创业了。”
经卿可不相信，她想逗逗她。
“那你的高碑店影视传说怎么办？难道要改名传说姐和唠叨姐？”
十万加面露难色：“大家都认识我这个号了，突然改名多奇怪。我们自己知道是两个人合作就好了嘛。这些都不重要，想想，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包就有什么包。”
就知道不过是虚晃一枪。
你的想法呢？
没什么想法。
为他人添砖加瓦这件事，她本身就兴趣不大，何况十万加这个人不可深交。别说深交，连日常聊天都很辛苦。要么听她无休止的炫耀，要么听她没完没了的刻薄。
她，会有朋友吗？经卿很是怀疑。
十万加还在滔滔不绝，她构建出来的世界确实吸引：澳洲慕斯卡白麝香水葡萄，宝格丽酒店的健身年卡、北欧四国峡湾深度游、600元一颗的静冈网纹蜜瓜……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但……不想和她一起。
经卿满脑子都是如何妥帖漂亮地逃脱。
因为这点破事推了和覃来的晚餐真是不值。
走时太匆忙，她没看到十万加在她出门后，狠狠把手里的抱枕扔了出去。
“你会后悔的。”
她是后悔的，后悔让张刀刃知道这次会面。一出门，就被张刀刃截胡。
她早就应该知道，没有人能轻轻松松离开朝阳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