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想你,像风走了十里,不问归期】
夏天的风吹来,知了还在树上唱着歌。他们就站在那一排排树前,打算拍毕业照。沈君故最喜欢英语老师,心里正算计着怎么站在英语老师身后。等等,比起英语老师,她发现她更喜欢宋相思,那能不能站在英语老师身后就靠天意了。
“相思,我们要站在一起。”
“当然。”宋相思最喜欢语文老师了,她也很渴望站在他身后。
于是她们偷偷换位置,宋相思站在了语文老师的身后,沈君故就站在她身边,前面是班主任,很圆满的样子。
摄影师:“大家笑一个。”
沈君故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她想起了那个爱笑的女孩。其实,对她来说,毕业没能和她一起,谈得上什么圆满呢。但是她还是要对着镜头微笑,任风吹乱耳边的细发,任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因为是她教会她把微笑带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可惜,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
女孩的名字叫李霂柒。
她忽地就想起了那年夏天,她们初遇,她们约好以后都一起,什么活动都要一起。可是,她却食言了,留她一个人想念她。
军训的时候,教官说谁跑第一谁就能免除一项体能训练。当时她们还有一个好朋友叫刘龙眼,沈君故跑步不太好,只能看着她俩尽力跑,龙眼跑了第一,霂柒跑了第二,龙眼本来也心直口快,就问:“霂柒,你不会和我生气吧?”
“怎么会?我还替你高兴呢。”
沈君故喜欢她的胸襟和大格局,还想着和她相处久了就能和她变得相像了。
跑步训练的时候。
“有没有同学身体有毛病的?”
李霂柒举手:“教官,我有心脏病。”
“那跑不了就出列。”
“可以跑的。”沈君故以为她是轻微的,如果最初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她当时一定会拦下她,坚决不让她跑。
她跑的时候就在沈君故前面,腿型有点“O”型,跑起来可可爱爱的,一不小心就超出了横排的长度,显得有点突出,这时候沈君故就会提醒她向里面靠靠。每次跑到一半她就会出去,和教官一起在跑道上走走,教官也很喜欢她。沈君故觉得她就像风一样,自由、不受约束,读了很多书,梦想着环游世界,是她想要活成的模样。
一晃眼,摄影师还在聚焦,沈君故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努力翻找着回忆,寻找着她来过的痕迹。
再后来呢。
她们决定小组的名字就叫—“蟹堡王”,沈君故是蟹老板,李霂柒是痞老板,只是她们当时都不曾想过故事的最后,痞老板没能继续和蟹老板疯下去。
中午。
沈君故和李霂柒一起吃饭,霂柒要了一碗米线,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沈君故看她脸色不太好:“不喜欢吃吗?”
“不是,就是没食欲。”
星期四。
李霂柒来了后脸色有些苍白,沈君故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她红着眼睛告诉沈君故:“我梦见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只能活一个,那肯定是让她活。我半夜醒来越想越难过,就一直哭,太像真的了。”
“别瞎说,梦往往是相反的,你们都好好的。”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晚自习,李霂柒抱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和酸奶回来了,就让沈君故尝尝。沈君故想拒绝,薯片她挺喜欢吃的,只是黄瓜味一定很难吃吧。但是拗不过霂柒,她吃了一片,立刻觉得很不错,这个女孩总能带着她尝试新的东西,大胆自在地活着。
星期五下午。
教官让同学们休息,女生中只有霂柒席地而坐,卷起裤腿。教官还担心她:“你说你以后这模样,没有男生要可怎么办?”
她嘴唇发白,对着教官笑。
星期六。
同学们的休息时间,教官问谁可以教大家唱歌,霂柒举起了手。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
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
你张开了双翼
…”
她的头发飞扬在风中,声音清脆,唱的时候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但她依旧在笑,是在留恋这里的一切吗?大家跟着她一起唱,教官赞赏地点点头。
星期天的早晨,霂柒没有迟到,那天是汇演,可惜的是,她没能上场。
天下起了小雨。
她急急忙忙跑来和沈君故要便利贴,“都说要给教官写一句心里话,我还没写呢。”
“没事,不急。”沈君故说。
最后那张便条真的只写了一半,没有人再去完成它了。
李霂柒比沈君故长得高一些,队列由高到低排,她们之间隔了好几个人,总教官一声令下,大家跑开来,跑着跑着,前面突然堵住了,说是一个女生晕倒了。
沈君故突然心一紧,满脑子都是霂柒的脸,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怎么老瞎想,不可能是霂柒的,她那么好。但她还是穿过人群,跑到前面去,只看到教官低着头回来了,救护车开走了。她以为,她和霂柒还会再见。
沈君故找到龙眼,问她霂柒怎么样,龙眼和她一样焦急,她们祈祷她只是没吃早餐低血糖了。
上场前,教官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就坐在角落里一根一根地抽烟,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女生,他闭了眼,两行泪缓缓而下。
“看来霂柒有点严重,我们中午一起去医院去看她吧。”沈君故对龙眼说。
“好,我中午一给你打电话我们就出发。”
沈君故中午接到了电话。
“君故—呜—霂柒走了—我们再见不到她了—呜—”龙眼哭着说。
“说什么呢你,好好说话,这种玩笑能乱开吗?”沈君故已经泣不成声了。
“真、真的。”龙眼“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沈君故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只是哭了很久,很久,哭着哭着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她,她就那样笑着,即使心脏很痛也要笑着,好像永远不会哭一样,只有沈君故自己一直哭一直哭,好心疼她啊。
一觉醒来,之前发生的恍然如梦,沈君故差点就以为是一场梦了,可是眼前一片眩晕,她有些看不见了,摸索着到镜子前,镜子里是红肿的眼睛,她知道,霂柒像风一样,轻轻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霂柒走的时候她去送她,天还很黑,来送行的人站了长长的两行,人们拉起哭到声音沙哑的妈妈,殡仪车缓缓开动,她就这样去了另一个地方。沈君故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眼泪好像流干了,她只是一直盯着车走远,不断提醒自己铭记那个黑色的星期天,铭记那个教会自己笑的女孩。
她离开很久后,沈君故依然会看着她的桌子出神,也会在某个安静的夜里失声痛哭,会偷偷给她写信告诉她自己的近况。她只是觉得真的好遗憾,遗憾没有将她们的故事继续下去,遗憾没有好好告别就永生不见了,遗憾她想陪她一辈子,却没想她的一辈子只有短短的十五年,她的一辈子不是她的一辈子啊。
毕业照拍完了,沈君故却觉得好像过了很多年,她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可她,永远地留在了十六岁,留在了他们的回忆中。
沈君故默默地对自己说:再见了,霂柒。再见了,我亲爱的中学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