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杨舒柳口中溢出，也从李清岩的手掌上流出。
杨舒柳被李清岩的掌风击中，李清岩的手掌，则被一根黑色的利爪刺穿了。利爪的一端握在杨舒柳手中，另一端，抵在李清岩的咽喉。
两个人僵在那里，谁都没有动，旁观者焦躁不安地等着，他们知道，胜负已经出来了。只是让他们说谁赢了谁输了，却也不容易。
李清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向杨舒柳。杨舒柳的目光坦然而坚定。
李清岩相信，如果自己运起力量，可以把利爪卡在左掌上，以青年此刻的状态，绝对无法让它前进分毫。
但是李清岩更清楚，刚才若非这青年停手，这根利爪，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杨公子好算计。”
“一般一般。”
“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技能来打败我，我却因为躲掉了杨公子的技能而自得，输的理所当然，真可谓作茧自缚。”
“原本我也没想到，不过看了首领和你的战斗才意识到，技能不过是取得胜利的其中一种方法罢了。”
有的时候，利用技能造成伤害来取胜。有的时候，也可以故意把技能打空来取胜。
看到杨舒柳失去了唯一的凭仗，老练如李清岩，也难免放松警惕，给了杨舒柳刺出利爪的距离和时间。
李清岩整个人向后退去，左手一震，利爪便抽出了。整个左掌被刺穿，他却没有露出丝毫痛楚，让杨舒柳不得不敬佩。
杨舒柳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清痒露，还望李长老见谅。”
李清岩微微一怔，接过了瓶子，长笑两声：“老了，我输了，你赢了。”
青木族欢呼着，跑来迎接这位英雄，把杨舒柳抬起。杨舒柳的力气几度耗尽，此刻连呼吸都想停下，任由他们抬着，就这样回到了青木族，然后睡死了过去。
新晨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杨舒柳来到外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那一战之后已经过了三天，三天间他一直躺在床上，由小葵亲自来照顾，连饭都让小葵来喂。想到小葵的表情，杨舒柳就忍不住大笑。
此刻，他的浑身上下仍然缠着绷带，当然，他的伤口在两天前的早上就已经痊愈了。
小葵刚好从远方走近，看到杨舒柳在那里伸懒腰，连忙问道：“小舒，你没事了吗？”
杨舒柳回头，对小葵摆摆手：“没事了，杨族的清痒露也不是浪得虚名。”
杨舒柳本来想多躺两天，但躺着有时也是很痛苦的。
“小葵，就算我好了，也不介意你继续喂我吃饭。”
杨舒柳看到小葵的左脚一动，似乎有踢过来的意思，但还是按捺住了，肯定是担心自己的伤没好全。
“那你自己去吃饭吧。”小葵转身就走了，杨舒柳嘻嘻一笑跟了上去。
在村落间走着，青木族的人纷纷向他和小葵问好，神情十分亲昵。小葵并非“圣女”，看人们实际对她的态度就明白了。但是他们也用相同的态度对待自己，让杨舒柳的心理十分奇异。
并非是对待英雄，而像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一个孩子。
杨舒柳十分受用，甚至生出了在这里待上几个月的想法。
但他在吃完饭之后，还是对首领说出了要离去的想法。
首领点点头说：“你终究不是青木族人，等待你的也有更广阔的天地，去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有礼物要送给你。”
首领看向了他的女儿，小葵微微点头。杨舒柳眨了眨眼：“要把小葵送给我吗，这样不太好吧？”
然后他就被小葵踢了一脚。
首领则完全没看到的样子，说道：“跟我来吧。”
三个人来到了青木树下，小葵拿着一把剪刀，登上梯子，来到了青木很高的地方，剪下了一根树枝。
小葵双手捧着树枝，来到了杨舒柳跟前，交给杨舒柳。
岳首领道：“你可别小瞧了这根树枝啊。”
杨舒柳点点头：“我知道，这是青木族最好的礼物。”
“你知道个头！这是青木树上最有价值的几根树枝之一。青木能结果你还记得吧？”
“记得，就是那个把寒狰引出洞穴的果子，我当然记得。”
“并非所有的树枝都能结果，但是你手中的能，青木树每十年才能长出这么一根，它能够加快力量的成长和恢复。”
杨舒柳眼前一亮，将树枝在腰间一插，认真道：“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它自身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每隔几天沾点水，一年之内都不会枯萎。如果种在地上，或许还会长出第二棵青木。但是，青木只能有一棵，你明白吗？”
杨舒柳微微点头。
“这根树枝虽然从青木中取下了，但是作为青木树的重要枝叶，不可随意丢弃。小葵，这个使命就交给你了。”
小葵不太明白。
“首领，你的意思不会是，让小葵跟着我，将来再把树枝送回来吧？”
小葵睁大了眼睛。
岳首领点点头：“你不会连小葵都保护不了吧。”
杨舒柳拍拍胸脯：“有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伤害她。”
“小葵，你娘在生你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说，你有着了不起的能力。你现在也这么大了，还没有一技之长——小葵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啊，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做，我也能养你一辈子！我是说，你没有一技之长，肯定是因为，有一个重大的潜力没有发掘。你娘的一生，都守着这棵树。但是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我希望你能出去看看。”
小葵望着那棵树。
杨舒柳也朝那棵树望去。
经过了清霜花的滋润，青木上的光斑已经完全消失。不过，那只是暂时的，到了秋天，它又将死灰复燃。
小葵缓缓点了点头。
“首领，这几天我想过了，光虫未必就无法消灭。在寒狰影响下结出的清霜花，既然能够压制它，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道理。此行离去，我准备去考职业猎人。听说有不少猎人对野兽很有研究，我想他们会知道，寒狰和青木有什么关系。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首领一笑：“那青木和小葵，就拜托你了。”
在青木族的送行下，杨舒柳和小葵踏上了远行之路。
走出了一段距离，杨舒柳想起小葵和青木族众人告别的场景。小葵对每一个同龄人的称呼，都是以“阿”开头，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似乎也是这样，阿满、阿添、阿古、阿来……
“小葵，为什么你叫别人都是‘阿什么’，不叫我阿舒呢，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而且我比你大啊。”
小葵轻轻一笑，对着树林喊道：“小青、小雨、小白、小如、小凃，再见！”
树林里跑出了一只兔子，一只狐狸，一只杨舒柳不认识的奇怪动物，飞来了一只大鸟，一只小鸟，它们要么守在草丛边，要么落在路边的枝头，就那样望着二人。
“小葵，它们也是你朋友？”
小葵点点头。
“那你爹还说你没特长，受小动物喜欢也是特长啊，拿它们来当诱饵，肯定能抓到不少厉害的动物！”
小葵瞪着杨舒柳。
“开玩笑开玩笑，我这么强大，当然用不着利用小动物了。不对啊，为什么我跟它们一个级别啊？”
小葵微笑着并未回答。
一条道路仿佛通向无边的远方，两个人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小葵突然道：“我想听故事。”
杨舒柳问道：“听故事，什么故事？”
“没说完的故事。”
“喔，昨天讲到哪儿了？讲到我发现了一个姑娘，她要从悬崖上跳下去是吧，对，那我就接着讲了。这个姑娘叫小莺，她为什么要跳崖呢，因为她失恋了。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因为我拦住了她。”
杨舒柳发挥他胡编乱造的才能，把短短一夜发生的故事，拖到半个月也讲不完的长度，现在才刚刚将到相遇而已。
不过他们的路还长，这个故事可以慢慢讲。
猎人考试每两年举行一次，不同地区有不同的考试会场，青山古原的考试会场，往往在四大族之间轮换。前年就是在杨族，杨舒柳见证了各族青年竞逐的场面，今年则是在石族。
青木族和石族之间隔着一个李族，这条路的距离，十日内就能走完。猎人考试的日期，则是在半个月后。
杨舒柳道：“小葵，你去过山上吗？”
小葵摇摇头。
“那我们就去山上吧。”
山上就意味着危险，但是杨舒柳以现在的实力，倒是不怕危险。一记出形拳打出，只要不碰上三星兽，一星、二星完全没问题。三星兽则很难在白色、绿色区域看到。
杨舒柳瞥了一眼小葵，看到她的脸色，既担忧，又有点小小的兴奋，七八岁刚上山的小孩，差不多也是这幅样子。这无穷无尽的山脉，既可怕，又充满了强大的吸引力。
来到森林中没多久，两人就遭遇了一头猛兽，一星剪尾猿。
“小葵，不用怕，这种一星小猴子，我一拳就能解决掉。”
身为小葵的守护者，杨舒柳立马拿出了英雄的气魄，右拳一握，对着剪尾猿打了过去。
透明小拳头如同利箭，向剪尾猿射去。
剪尾猿嗖得一下跳到了树上去，出形拳穿过大树，在大树身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形的小洞。
杨舒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几日来的连战连胜，让他有点飘飘然了，他实在想不到，一只小猴子居然都能躲掉他的出形拳。
“可恶，我非要把你抓住不可！”
杨舒柳对着空中又挥了一拳，然后才愣住。如果是爆力拳，那当然没问题，但这是出形拳，一个目前还拥有冷却时间的技能。
杨舒柳咽了口唾沫，让自己镇静下来。失去了技能的他面对上星级猛兽，其实并没有多少优势。但也未必是劣势，首先，只要撑一段时间，他的技能就恢复了，那时就完全没有问题。他腰间还别了一根能够加速力量恢复的树枝，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太久。其次，他手里还有一根四星兽爪，无坚不摧。
退一万步讲，在他还没有技能的时候，也跟一星猛兽对阵过，还猎杀过呢。
“小葵，你站着别动啊，不用害怕，我马上就能解决掉它。”
杨舒柳先安抚着小葵，目光则紧紧盯着树上跳来跳去的剪尾猿。它的攻击并不算出色，灵活是最大的特色。
剪尾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富有攻击性。当杨舒柳停止攻击后，它就发动了反击。
它的目标却是小葵。
杨舒柳心底一乱，不顾一切向小葵冲去，而剪尾猿则在一瞬间改变攻击方向，它那锋利的尾巴，刺穿了杨舒柳的身体。看到这一幕的小葵，发出了惊呼。
杨舒柳却在一瞬间抓住了刺进自己身体的尾巴，将剪尾猿限制住，然后一个翻身，又将它按在了身下。
“你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给我抓住了你的机会。你自己的弱点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吗？你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不该去吓唬小葵！”
杨舒柳用两条腿夹住了剪尾猿的尾巴，两只胳膊则握紧拳头对着剪尾猿挥去。就算没有技能，五级的力量也足够剪尾猿承受。
在杨舒柳攻击剪尾猿的时候，剪尾猿当然也没闲着，两只爪子来防御，两只爪子来进攻，杨舒柳并不好过。而且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
就在杨舒柳以为自己要跟剪尾猿同归于尽的时候，剪尾猿的一根爪子碰到了杨舒柳的右臂，触动了袖箭的机关。
黑色利爪射出，贯穿了剪尾猿的脑袋。
杨舒柳愣了一愣，片刻之后缓缓松开，倒在地上。
“我脑袋可能进水了，跟一星兽都打成这样。”
小葵连忙上前，满脸泪痕，杨舒柳看得心中一疼。
“小葵，我没事，小伤而已。而且我有比清痒露高级的夜清痒露，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小葵一愣。
杨树路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暴露了让小葵照料自己三天的秘密，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葵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过来扶杨舒柳：“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易受伤呀。”
“嗯，我知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小葵，森林中虽然有很多危险，但其实也非常美丽。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吓到。”
小葵点了点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我知道。”
“森林中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就是吃打来的猎物。今天晚上，就吃烤猿吧。小葵，你会做饭吗？”
青木族数日，杨舒柳吃过很多饭，至于是不是小葵做的，他却不清楚。
听到这个问题，小葵略略犹豫，随即连忙说道：“我会！”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葵让杨舒柳在石头旁待着，自己捡了几根干柴，在平地上架起了火堆，动作十分熟练。杨舒柳倒也没闲着，利用锋利的爪子，对剪尾猿做了一些处理。就算小葵是厨师，让她来处理也有点不妥。
处理完毕，小葵就接过，放到火上烤起来。杨舒柳在一旁默默看着，期间，还看到小葵拿出几个小袋子，往肉上倾倒，似乎是五颜六色的粉末。
杨舒柳好奇道：“小葵，这是什么？”
“这是调料，能让肉变得更好吃！”
杨舒柳发现，在谈及厨艺的时候，小葵变得很活泼，很期待，做饭似乎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杨舒柳笑道：“那今天晚上，我肯定有口福了。我保证，我一定会把它吃完的！”
杨舒柳看到，小葵目光微微闪烁，仿佛有泪花闪动，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着十分柔软的东西。杨舒柳内心洋洋得意，无论如何，称赞她就对了。
等得肚子咕咕叫了，小葵也把烤肉拿了过来，烤肉还冒着烟，很烫的样子。杨舒柳盯着烤肉，心想，可能是因为夜晚降临了，所以它看起来有点焦黑。可能是因为放了很多调料，和肉香完美融合，所以闻不出来。
总之，他在小葵期待的目光里，怀着满满的期待，咬了一块肉吞下去。
春天的夜晚寂静无声，满天星斗。
“……小葵，你在族里的时候，做过饭吗？”
“做过。我以前经常做，然后端去给大家尝。但是后来我爹就不让我做饭了，说……说我浪费食材。现在，只允许我每月做一次。所以每月的那一天，我都会做上一天的饭，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
“我现在明白了，在送行的时候，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要哭一样。”
小葵眨着眼睛：“为什么？”
因为他们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不用再吃你做的饭了。杨舒柳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混着眼泪和烤肉，他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微笑道：“因为他们舍不得你。”
“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嗯，那时我也会舍不得你的。”
小葵的脸色浅浅一红，低头看着烤肉说：“小舒，你怎么不吃啦？”
杨舒柳干咳了两声，默默拿起另一块烤肉。
这天晚上，杨舒柳后悔了，后悔不该杀死剪尾猿，应该放它走。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他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第二天清晨醒来，杨舒柳伸着长长的懒腰，身上的伤口完全好了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摸摸肚子，发现肚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才真正松了口气，毕竟夜清痒露没有解毒效果。
小葵上前来期待地问道：“小舒，今天吃什么？”
“咳咳咳！小葵，你对厨艺的热情，我已经明白了。不过那个……”杨舒柳发觉自己竟然想不到借口，不由汗流浃背。
小葵默默垂下了头：“小舒，我知道，你也觉得难吃。大家虽然没说，我早就知道了。”
“小葵，做人要自信。没有人天生会做菜，好的厨艺都是锻炼出来的。只要你有热情，总有一天能学会。我马上打两只兔子给你练手！”
“那你要吃吗？”
“呃……我觉得动物说不定会喜欢吃，就算它们不喜欢，说不定吃了之后就倒地不起，我们打起来也比较方便。”
小葵一脚踢了过来，踢中之后才一惊，慌忙问道：“小舒，你的伤势没事了吧？”
“当然没事了，夜清痒露的威力可是很厉害的。要我掀开衣服给你看看吗？”
小葵并没有脸红，也没有躲闪，说道：“小舒，昨天我做了一个决定。你骗我喂了你九顿饭，我要踢你九下。”
“嗯……那就踢吧，我保证不动。”
小葵抿了抿嘴，又说道：“你昨天晚上吃了一顿我做的饭，我决定少踢你一下。如果你肯多吃几顿，那我就不踢你了。”
“你踢吧，没事。”
小葵愣了一下，片刻后使足力气，踢在杨舒柳的小腿上。
杨舒柳不由跳了两下，惊讶道：“小葵，这下踢得挺疼啊！昨天我忘问了，你有力量吗？”
“没有……好像有一点儿，左腿可以用。”
“十五岁，全身只有一点儿力量，小葵，你这个天赋跟我当初差不多啊。啊，我明白你为什么每次都用左腿踢我了，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七下！”
小葵咬着细碎的牙齿，又抬起了纤细的小腿。杨舒柳却在一瞬间拔腿就开溜了：“还是等着以后再说吧！”
小葵站在山坡上，看着杨舒柳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小舒，你说你以前也没有力量，那为什么能用技能呢？”
“小葵，你要知道，每一个英雄都有一份狼狈的曾经，你想听我的曾经吗？”
看着杨舒柳那样的目光，小葵犹豫了一下，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我想听。”
杨舒柳露出笑容：“那等我讲完黍离天一日游再说吧。”
“那你讲快点儿。”
“没问题！”
青年和少女结伴，在山林间缓缓走着，有惊无险，有肉无肉香。
这条一眼看不到的路，究竟有多漫长，又会通向哪里呢？
半个月之后，两人抵达了石族，石族的门口挤满了来参加猎人考试的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