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老祖母走后，浅忆重新将我按在妆台前，将歪斜的金钗重新扶正，满意地笑着。“大小姐年龄大了，以后还是尽量在闺房里待着，老祖母说了，明儿就要给大小姐请嬷嬷了。”
“老祖母为什么要给我请嬷嬷？”我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用手轻轻地扶了一下发上的金钗，有些不解。
“嬷嬷会教给大小姐三从四德，身为官宦嫡出小姐，纵然以后不会走上选秀之路，这言谈举止一样也不能少，大小姐还要多多研习诗书和琴棋书画，才能有一个大小姐的样子。这样，等再过两年，大小姐及笄了，才能请到德高望重的正宾来给大小姐掌及笄礼。”
“为什么一定要请那些人来啊？”我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在老祖母寿宴上来的人，又想起自己的生辰，“就像我和哥哥过生辰一样，爹爹、祖母、哥哥还有我四个人吃一顿家宴不好吗？”除了没有娘亲。
“为了给大小姐找一个能寄托一生的好夫君。”浅忆摸了摸我的头，浅浅地笑着。
浅忆虽说与我同心，但多少也随了母亲的几分优柔与惆怅，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仙子，靠近一分都是亵渎。
我对于“夫君”这个词语是很懵懂的，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是一阵茫然：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什么能寄托一生的好夫君呢？如果这个很重要的话，娘亲又为什么会早逝呢？难道爹爹不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吗？
对于娘亲，我没有半分印象，只听浅忆简单地说起几句，娘亲叫沈惠，是一个温柔娴雅、多愁善感的好女子，待下人如同亲姐妹一般温和，和爹爹琴瑟和鸣，爹爹为此甚至未纳一房妾室，只不过在我和哥哥出生时因着身体虚弱的原因早逝，娘亲在府中可谓是一个禁忌，连浅忆也是偷偷与我说起，当初侍候在娘亲身边的丫鬟也都出府嫁人了，正因为如此，爹爹和祖母才极为重视我与哥哥的身体，一旦有个小病小灾，两个人比他们自己生病还要焦急。
我自然没有再问起娘亲的事情。
午后用过午膳，辗转难眠，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拍了拍睡在榻边的奶娘的头，一边说一边下地：“奶娘，我睡不着，去找浅忆姐姐了。”
走进下人房，浅忆和浅殇姐妹俩正坐在榻上静静地刺绣，浅忆的手巧，那针线在她灵活柔软的手指与优美的动作下幻化成一朵朵鲜艳的牡丹，极为耀眼。
似是听到声响，浅忆头也不抬，动作微微停顿，继而无奈道：“大小姐，不去午睡，怎么跑来找奴婢了？”
“谁规定一定要午睡了。”我嘟了嘟嘴，朝着浅忆的胳膊凑过去，去看她绣的那把团扇。
“大小姐，你又不乖。”她的声音带了一些轻微的责怪，但很温和，听起来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有几分宠溺。
“没有浅忆姐姐在睡不着。”我往她的怀里拱了拱，有些讨好地笑了笑。
“大小姐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睡了，奴婢也不能总是陪着小姐睡，况且不是还有奶娘吗？”浅忆好笑地看着我。
坐在她旁边的浅殇时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对于我，她还是有些拘谨的。但即便如此，她的嘴角也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大小姐看看，奴婢绣的好看吗？”似是察觉到我的委屈，浅忆也没有继续说教下去，而是将那把绣了一半的团扇递到我的眼前。
“好看。”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爹爹和祖母并没有让人教我刺绣，素日不过是看着有趣照猫画虎地学了些，略懂些皮毛，更何况浅忆本就绣的好看，自然是美的。
浅忆笑了笑，思绪飘向了很久之前：“夫人的绣艺才是最好的呢，当初夫人还在时，她所绣的帕子每一张都能卖到几十两银子，特别漂亮，和夫人比起来，奴婢这算是差远了。”说着她看向我，笑容温和：“所以，大小姐也要认真地学女红，将来一定可以比夫人绣得还要漂亮。”
我点点头，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团扇，此时一个小丫鬟从房外走了进来，朝着我行了一礼之后脆生生道：“浅忆姐姐，大少爷那边已经下了学堂，奶娘已经把他接回府中，正在书房念书呢。”
未待浅忆开口，我便站起来道：“浅忆姐姐，我要去看看哥哥。”他那样调皮，才不信他会好好念书呢。
浅忆思索片刻，点点头，吩咐道：“我让小厨房做了提神汤，你提着跟大小姐把汤送去书房，顺便看一看大少爷有没有在好好念书。”
小丫鬟福身称是，跟在我身后去小厨房提了食盒回来，又与我匆匆地去了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我欢欢喜喜地叫道：“哥哥，浅忆姐姐让我来看看你。”
母亲去世后，浅忆虽说是照顾在我身边，但对于我和哥哥来说，浅忆就像是娘亲一样，关心我们，爱护我们。
“出去出去，别打扰我，我在好好念书。”哥哥穿着上学堂时的青色马褂，脸上有几分不耐烦，挥了挥手让我们走。
“才不信你会好好念书呢。”我一眼就看到他没来得及藏好的笼子，知道他绝对是又抓蝈蝈玩了。
“哇，你戴这么多金钗啊，看着我都嫌累。”不知是想要故意转换话题，还是真的才看到，哥哥一脸嫌弃地盯着我满头发的金钗，脸上尽是嘲笑之色，“这么重，你不怕脑袋被压坏吗？”
“浅忆姐姐说金钗之年必须要戴十二根金钗，这样我才是长大了。”我昂了昂头，他一说顿觉得这钗子更重了。
“我还要去找爹爹，哥哥要好好念书哦。”我从丫鬟手中接过提神汤放在桌案上，转身踏出了书房。
“喂，阿南，记得和爹爹说我有在念书啊！”哥哥在身后一脸的不放心。
“阿南来了。”当我走进账房时，爹爹刚好抬头看到我。
我一眼看到了爹爹眼底的青色和他有些疲累的脸。
“爹爹要注意身子。”想到浅忆姐姐的嘱咐，我开口关心了一下爹爹。
爹爹执笔的手一顿，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的脸微微出神，和蔼道：“阿南懂事了，越来越像你的娘亲了。”
我懵懵地点点头，好多人都说我越来越像娘亲了，我到底哪里像娘亲？娘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爹爹忙，阿南就不打扰爹爹了。对了，刚才哥哥念书很认真的哦。”
“为什么爹爹也说我像娘亲呢。”我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转头问身后跟着的小丫鬟。
小丫鬟愣了愣，继而笑道：“奴婢虽说是在夫人离世后才来府中伺候的，但奴婢也听过许多有关夫人的事情，夫人很贤惠，很温柔，老爷他们是在夸小姐呢。”
一路行至后院，一群小丫鬟们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瞧：“你们在做什么？”
“啊，奴婢给大小姐请安。”小丫鬟们见到我吓了一跳，但继而拉着我笑嘻嘻道：“大小姐你快看，这是奴婢们方才钓的小鱼，漂亮吗？”
小桶里，一条鱼儿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钓鱼。”一听可以玩，我自然双眼放光，兴奋地挤入一群小丫鬟之中。
顾府管理并不严格，丫鬟也多，平日也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这些小丫鬟们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正值活泼的年华，自然贪玩，浅忆姐姐看到了也只是笑骂几句，并不会责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