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字,彦长天却如坠冰窟。
他只感到彻骨的寒意袭来,血液都仿佛凝固。
但仅仅片刻,彦长天就释然了。他不像别人,他还有后手,一步必然能够进入玄天门的妙棋。
“等等。”
“我说了下一批。”
“我知道。”
彦长天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让莫愁听了很是不爽,脸色也沉下来。
莫愁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里已传出了谩骂之声。
“当自己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死皮赖脸的,真教人恶心。”
“快滚下去,别耽误了我孩子的测试!”
......
听着此起彼伏的冷言冷语,彦长天心中并不气恼。他左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古玉。
“这是什么意思?”
莫愁不解地看向彦长天。作为回应,彦长天却是左手一动,将古玉飞掷过来。
古玉飞得本就不太快,莫愁右手虚引,竟是隔空取物,将其握在手中。
“青云令?!”
细细打量之后,只听到莫愁一声惊呼,眼中满满的不可思议。他看向彦长天的眼神也变了,三分温和中夹着七分同情。
似是感觉到莫愁眼神的变化,原本胸有成竹的彦长天却是不安起来。
只见莫愁手中几道符箓飞出,落在两人周围。顿时光华大作,生出隔音阵法,不让外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敢问这位兄弟是如何得来的?”
“贵派仙长所赠。”
“是赠与你吗?”
“是。”
莫愁哑然一笑:“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误会?”
彦长天闻言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玄天门的长老断然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什么玩笑?”
莫愁眼中同情之声更甚,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绝灵根。”
这五个字,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却宛如晴天霹雳,好比骇浪惊涛,无情地搅动着彦长天的心脏。
“你...你说什么?”
“所以我说,这里头有误会。不知是哪位仙长把青云令交在你手中的?”
彦长天还在恍惚之中,莫愁所言,他也仿佛没有听见。
“小兄弟!”莫愁运足真气,一声巨响把神游的彦长天拉回了现实。
“玄风道长。”
莫愁闻言一愣,旋即露出几分惊诧的神色,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彦长天。
顾不得再和彦长天多说,莫愁转过身去,掏出一枚传讯玉简。他刚对着玉简低语几句,彦长天便听到南方传来一道骇人的破空之声。
紫色流星飞驰而来,稳稳落在莫愁身边。来人正是莫愁的师尊!
老者此刻满脸愠怒之色,隐隐还有杀气浮现,丝毫没有了刚才世外高人一般的从容淡定。
“莫愁,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徒儿不敢妄言。”
莫愁双手递上青云令。
老者微微颤动的手抚上青云令,轻轻触碰,便如遭电击。一道雄浑的真元从他右手磅礴而出,涌入青云令内,泛出阵阵异光。
好半晌,老者仿若从久远的记忆里幽幽醒来,眼中一抹悲凉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怒火和腾腾杀意。
“说!他人在哪里?”
老者两道剑眉一挑,漫天威压席卷而来,直接将彦长天压得跪倒在地。
感受着全身有如实质的威压和骨骼传来的“喀喀”响声,彦长天心头狂震。他知道,这是蝼蚁与巨象的差距!
原来这就是修仙者的力量!
震惊过后,却有一丝屈辱袭上彦长天的心头。从小到大,除了父亲以外,他可没有向任何人跪下过!
彦长天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显然是徒劳的。他试图用意念驱使铁头黑蚁,却发现连那五只蚂蚁都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哼,不自量力。”
看着老者眼中轻蔑之色更甚,彦长天心中的屈辱感也越来越强。但他没有丝毫恐惧,十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早已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成为最可怕的杀手!
“师傅!”
莫愁虽然布下了隔音法阵,但外头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里头发生的事。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势也越来越大,莫愁只好出声提醒他。
身为世外高人,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置气,当真会失了气度,也丢了玄天门的脸面。
老者回过神来,双袖微微一拂,彦长天肩头重逾千斤的力道猛地卸去,他这才得以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说。”
“说什么?”
“说你怎么得来的这枚青云令,说说玄风和你有什么瓜葛?”
彦长天虽然性子烈,但并不傻,玄风显然和眼前老者有不小的过节。他当即用最精简的语言,将获得青云令的经过悉数告知。他本是不爱说话的,但在这生死关头,他也只能说得明白些。
听完彦长天一番言语,老者陷入了沉思。
“信呢?”
彦长天将信递去。
“仙道入门。”
彦长天微微犹豫,却还是咬着牙把泛黄的古籍交了出来。
老者看完信,又看着彦长天,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这才缓缓出声。
“你知道我是谁?”
彦长天摇头。
“我就是玄云。”
“什么?!”
彦长天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老者居然就是玄风的师弟,信中提及的玄天门长老!
“你有很多疑问?”
彦长天犹豫了片刻,摇摇头。
他不是不想知道,但他明白,这其中的辛秘绝不该他知道。他一旦知晓,反倒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玄云脸色微微缓和,稍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能活得久一些。”
“我能活着离开?”
“我还犯不着为这点事情杀你。”
修真之人妄行杀戮之事,将会提高天劫的威力,这是彦长天有所不知的。
彦长天当下双手抱拳,行过一礼,转身便走。他是个很果断的人,继续呆在这里,怕会徒生事端。如今拜入玄天门已然无望,何不速速离去?
“师傅,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要如何?”
莫愁闻言也是一窒,憋不出话来。
看着彦长天孤身离去的身影,玄云低声自语:“这孩子心性倒很是不错,可惜,可惜...”
人群中,一个身着麻衣的相士一闪而归,竟已跟上了彦长天。
......
残阳西垂,黄昏已至。
酒楼里,彦长天依旧是那么格格不入,独自一人喝着浓茶。
今天的茶特别苦,比蛇胆还要苦,却没有彦长天心里一半苦。
他是个执拗的人,不然如何能够饮冰十年,报仇雪恨?
他也是个极易变通的人,此刻他正在思索着,接下来当如何打算?
他已攒下了不少的金银钱财,若再算上从巫行云手中夺来的万两银票和几处宅产,下半辈子的富庶生活已很有保障。
但他心有不甘。
对于他这样心气孤高的人来讲,最可怕的便是在弱冠年华,已然失去了人生目标。下半生纵使衣食无忧,也不过行尸走肉。
但“绝灵根”三个字又仿佛一座无可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与修仙一途之间,难以突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彦长天心中挣扎,手里的茶盏被他徒手捏碎,碎瓷片扎进掌心,掌心渗出鲜血,他依旧没有发现。
“咳咳。”
一阵清嗓子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彦长天心中愁绪。他微微抬头,迎上他的是一张苍老的脸。
来人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枯槁,顶着莫大的黑眼圈。他手中握着一根青墨竹竿,竹竿上挂着一方白布,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故弄玄虚。
岂有相士在幡旗上写“故弄玄虚”的道理?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位小哥,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
这麻衣相士话才说了一半,彦长天已从怀里取出一串铜钱,丢在他面前。
“滚。”
只淡淡一句,彦长天便不再看他。对付这种人,钱财是打发他们最好的办法,偏偏彦长天不缺钱,也正巧不想多说话。
麻衣相士嘿嘿一笑,果然将钱收起,却并未离去,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彦长天面前。
“嗯?”
彦长天神色一冷。这里若不是大庭广众,以他的性子,恐怕早已动手。
见彦长天没有反应,那相士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大手一挥,居然将桌上的一碟油炸花生揽入怀中,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彦长天不爱惹事,但也不怕事。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就是泥人也会生起三分无名火,何况他堂堂天榜杀手彦长天?
彦长天动了,他左手精准击出,却是去抢夺相士手中的碟子。
然而,一击扑空。
麻衣相士动都没动,一边眨眼看着彦长天,一边大口嚼着花生,嘴角分明还挂着一丝嘲弄。
彦长天心中更恼,但也知道来人有些古怪,当即再无保留,双手齐齐上阵,定要给这相士一点颜色看看!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彦长天使出毕生绝学,双手舞得眼花缭乱,却沾不到麻衣相士的一片衣角。
彦长天放弃了。脸颊上漱漱而下的汗水,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平复下震惊的心情,彦长天拱手问道:“前辈怎么称呼?”
麻衣相士又是嘿嘿笑着,本就难看的嘴巴咧得巨大,露出八颗黄牙。
但纵使面前这人再其貌不扬,彦长天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江湖上没有人能在如此近距离内,躲过他的一双快手,更何况这老头连动也不曾动过...
彦长天还在思量,忽然觉得耳边清净了。酒盏碰撞的声音、食客划拳的声响,连带着跑堂小二的吆喝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彦长天已然反应过来:隔音阵法!
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上此阵,手段却是比刚才的莫愁要高明许多。
“你拿着我的信,戴着我的令牌,见过我那好师弟,还要来问我是谁吗?”
麻衣神相再度开口,声音却像是破锣一般难听。
话落到彦长天耳中,只见他脸色都变了三变。
“玄风前辈!”
“算你眼力还不差。”
玄风道人说罢,却是提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猛灌。
彦长天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自诽腹:这玄云前辈虽然严肃了些,倒还有几分仙风鹤骨。他这师兄怎么如此邋遢,和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方士有什么两样?
许是察觉到彦长天心中所想,玄风道人冷哼一声。
“你倒是面厚心又黑,居然还真敢拿着青云令,找上玄天门。若是我还在宗门里,你倒是想如何了结?”
彦长天心中一紧,五只铁头黑蚁已经悄悄爬到了他左手掌心:“前辈,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若是来兴师问罪,你纵是长着十颗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彦长天愣神了,他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有这个本事。玄风道人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那他的师兄又岂会差到哪里去?
“好在老道我宅心仁厚,巫行云杀了萧家小儿,你又杀了巫行云,也算替他报过仇了。世间之事多是这般叵测,看来这萧家小儿命中本无仙缘,我又为何要寻你麻烦?”
彦长天顿时松了一口气,铁头黑蚁也纷纷退了回去。
“我这回找上你...”玄风放下茶壶,定定看向彦长天,嘴角也挂起了一丝诡秘的笑。
“是想谈一桩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