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恐怕只有她亲自见到花博文之后才能知道吧?
而现在,云重华又说起黄先生来,她心中不免又是一动,都已经没有功夫计较云重华瞒着她不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动机和想法了,只望着他道:“黄先生?”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当初父亲故意让大哥走失,又安排了人牙子要把大哥卖掉,却被这位黄先生救了,这不是巧合?可我娘当时在公堂上的反应不像是作假呀?”
她说到这里,忽而心口一凉,公堂之上那么多人,游氏根本不能就花博文的事情多说什么,而且,当时花凌天口口声声说花博文不是他的儿子,游氏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只顾着说当年的旧事去了,当时那样的情形,她也没有多想什么,现在想来,却觉得事有蹊跷,心越发往下沉了,赫然望向云重华,“难不成,大哥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如果游氏没有作假的话,很可能是在花凌天对花博文下手之后,这位黄先生黄雀在后,救了花博文,顺势将花博文带回自己身边抚养,而游氏究竟知情还是不知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本来以为花博文走失的案子很简单的,却不想又牵扯上这位黄先生,现在甚至花博文的身世都有些扑朔迷离了,花未眠咬唇,如果花博文真的是游氏跟黄先生的儿子,那么她呢?
花凌天的怀疑,是针对花博文的,却没有针对到她,她的模样跟花凌天还是很相似的,可是如果这只是巧合,而游氏隐瞒的好的话,她的身世,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位黄先生,究竟跟游氏有多少来往,又瞒着她了什么事情?
一时心中思绪万千,花未眠忽而觉得,对于游氏的过去,她还是知道的太少了些,垂眸沉默半晌,抬眸与云重华对视一眼,又道,“重华,我们不回家了,你带我去黄先生那里,我要去找我大哥。”
云重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自己一眼:“穿成这样去?”
两个人身上都还穿着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该有的正装礼服,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在马车里也就算了,若是出街去,必然会引起轰动的。
云重华抿唇,剩下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他们穿成这样去公堂,本就是为了震慑花凌天的,可若要是去找花博文,好像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花未眠垂眸瞧了自己身上的鲜亮衣衫,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合适,可是转念一想,又伸手摸了摸头上赤金的头面,抿唇道:“嗯,就穿成这样去!”
顿了顿,又道,“重华,你我从前也没有这样的身份,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可如今,你是世子,我是世子夫人,将来你是侯爷,我是侯爷夫人,这该有的身份体面除了咱们自己独处无所谓之外,在世人面前,也不该拨开了去!若穿着粗布衣裳去,没得叫人小瞧了,咱们就这样去!”
也是二人心有灵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要过去找花博文,更是去找黄先生的,当年的事情有隐情,而黄先生就是知情人之一,她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垂问,多少也能让黄先生开口吧……
他之所以瞒到现在才说,是因为他也没有查到那些隐情,否则的话,又怎会一直不说呢?就因为他心里也有那些不解,他才更明白她的心思,如果她的身世真的有问题,那么花家……
垂眸想起花未眠当初给他的那张花博文的画像,一张是小时候花溱州请了画师给兄妹俩画的,园中嬉戏图,一张是花未眠凭着旧时记忆画的长大之后花博文的样子,那两张画里花博文的样子,都跟花凌天不是很相似,花凌天那样的人,怎么生得出那样钟灵毓秀的儿子来?
“停车,”
云重华淡淡的开了口,马车停住后,小楼到跟前来听话,他便撩起车帘道,“小楼,你让他们都先回去吧,你来赶车,”
顿了顿,询问的看向花未眠,见花未眠对他点点头,这才又道,“浮白和青芽也回去,都不必跟着了,只让十个人跟着就好。”
等人都安排好了,云重华才对着小楼道,“去山塘胡同。”
小楼自然知道去山塘胡同里找的是谁,扬鞭呼喝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花未眠垂眸,山塘胡同在江北,他们这边是江南,江州之所以为江州,就是因为一条大江横贯整个城郡,南朝地域辽阔,北边有一条大河,称为北河,南边就有一条大江,称为南江,这南江的主流就经过了江州,不然的话,江州也不会成为整个江南的中心了,自然那南江的支流就四散分布在江南这些地方了。
江州南边比江北要富庶的多,南边住的都是商贾之家,大户人家,江北多是百姓,寻常家过日子的人,不过江北出了很多秀才和举人,甚至还出过两三个进士,江北就学之风盛行,所以人都说江南奢靡江北文雅,她没有去过江北山塘胡同,却知道这条胡同私塾林立,这些年出的那些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从这些私塾里出来的,几乎每一家都有几个。
如果黄先生真是这里教书的先生,那么去山塘胡同找他是没错的。
云重华便在马车里对着她细细的道:“这位黄先生,名国安,字子云,私塾里那些人都称他为子云先生,座下弟子这些年有很多,前几年,教出了好几个秀才举人,在山塘胡同里,还有颇有名声的,他这个人,为人温和端正,只是年纪不大,比起那些博学多年的老学究,还是比不上的,他也不争那些虚名,只是教学谨慎,每个月的束修不多但也不少,正好够他和你大哥过日子的,你大哥也在私塾里上学,不过这一两年没有上了,他也预备让你大哥去私塾里教学生的,只是你大哥没有功名在身,只怕没有他的弟子多,而且,这个黄先生从未婚配过,你大哥也尚未订亲。”
“你派人接近过他吗?”
花未眠道,“既然他收养了大哥,算起来大哥今年也都十七了,不订亲还说得过去,没有功名是怎么回事?他都能把别人教养的成了秀才举人,大哥就在他身边长大,不可能没有学问的,大哥怎会没有功名在身?难不成考不上屡次落第?”
“我没有派人接近过他,他这个人很聪明,我觉得若是问的不妥当他只怕会猜出来,所以打发过去问的人都是问的他左邻右舍的人,隔壁住着个年纪大了的绣娘,是个寡居,眼睛不大好了,只有个独生儿子,就跟着黄先生读书,对他的情况了解的很,我让人托词是要来黄先生那私塾里读书,就把他的情况都给问出来了,那绣娘年纪大了,未必记得这些事,又热心的很,跟黄先生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跟她打听黄先生是最好不过的了,”
云重华抿唇道,“眠眠,他应该是知道你大哥的身份的,他没有让你大哥随着他姓,也没有瞒着任何人说你大哥是他的孩子,旁人都知道你大哥是他收养的,我想,他能把你大哥护着养了这么多年,当真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给你大哥取的名字,就叫文博,只是平日里他对你大哥管束很严,不让他出远门的,从前上私塾时是这样,现在不上了,在家读书习字,也是这样,至于你大哥没有考取功名,不是因为屡次落第,而是因为他压根没有让你大哥下场过,他应该是想着,你大哥终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只能教养,不能为他做主,更重要的是,若他考取了功名,你大哥的身份也就隐藏不住了,所以,他才没有替你大哥做主下场,更没有替他成亲……当然了,这些都是我听了那绣娘的话的臆测,真正的情形如何,还是要你自己去问黄先生的。”
他的话说完,花未眠却未再说话了,只是垂眸,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她觉得,如果没有重活这一世,若没有在地府里那悍然换命,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永远也不可能再来一遍,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无从改变这些亲人的命运了……
云重华见她如此,心下一叹,又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的厉害,便柔声道:“眠眠,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咱孩子啊,我娘都嘱咐过你了,双身子的人,切忌多思多虑,你别想啦,到了那儿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一顿,紧接着,怀里的身子就渐渐放软了,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见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我不想了。”
过了江,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山塘胡同,两个人下了马车,这胡同里前头都是私塾,从旁边的巷子里绕进去,后头才是先生们的住所,宅院不少,但胜在幽静,普通人家的宅子都是一进一出的院落,这里头也都不是大户人家,很少有人住三进三出的大院落,有的家中不宽裕的甚至只有一两间房子而已。
云重华方才所提到的住在黄先生隔壁的那个绣娘,家中就只有两间房子,不过黄先生和花博文,住的却是一进一出的院子,比绣娘家里要好得多。
这个时辰正是这些私塾下学的时候,巷子里都是人,皆是四五岁到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有不少须发皆白的先生,都陆陆续续的往巷子里进出,回家吃饭换衣的比比皆是,巷子里也有饭菜的香味飘散出来,就在这忙碌人多的时候,巷口却来了一辆素盖黑色的马车,这马车旁边还有十个穿着黑衣带着佩剑的男人寸步不离的守着,这场景就让巷子里这些人看住了。
山塘胡同里不是没有来过大人物,可这样的排场却从来没有过的,早有人认出那马车上的标志,这些人都是为了功名才在此学习,都是为了考取功名的,自然知道官场上的事情,这临淄侯府云家的标志,他们还是认得的,何况,还有这侯府私兵的排场,早有人径自嘀嘀咕咕起来,临淄侯府云侯爷可不在江州,那么来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江对面的花家大小姐嫁的是云家世子,这来的人,该是云世子吧?
只是,云世子来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