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后,乾隆年间,南方某个小城郊区。
“狗蛋,狗蛋,快点起来,跟我过去搭把手。”破烂九推了推睡得死猪一样的狗蛋。
“又去啊!”狗蛋搓了搓惺忪睡眼,抱怨了一句。
“不搞点外快,怎够你贵族学馆的花销?手脚利索点!”破烂九一边收拾必要的用具,一边催促。
破烂九所说的搞外快,其实是去帮人收尸入殓。这个行业缺人做,收入特别可观。之所以每次拉上狗蛋,是因为雇主按人头给钱,狗蛋过去帮一次忙,可攒到大人一半的小费。
“今天又是哪个死了?”走出破烂的茅屋,狗蛋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城郊西村的孙老头——我不是说过么,这叫升仙!”自从兼职做这一行,破烂九格外注重言行,怕对死者不敬得罪了神灵。
“怎么不见庆叔?”狗蛋问到的庆叔名叫唐庆,是个光棍汉,以帮人扛尸入殓下葬为生,破烂九这份兼职,也是他帮忙找来的。
“应该早到了。”破烂九盘算着这趟“生意”应该可以挣上三两银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自从捡到狗蛋之后,不经不觉已有十三个年头。当年,狗蛋被一番小棉被包裹着,扔在路边的草丛中,被拾破烂归来的破烂九发现,便捡了回来。捡狗蛋时,破烂九还发现路上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车上有一对青年夫妇已经气绝身亡,显然是为仇家所杀。破烂九连忙报官,因为案件一时半日破不了,破烂九只好将车子和孩子领了回来,顺便给他取了狗蛋这个乳名。
当时狗蛋只有几个月大,破烂九是个光棍汉,头一回当爹,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当狗蛋哭闹的时候,只能干着急。
好在邻居家有一头刚生下崽子的母牛,奶水足,每次狗蛋哭闹,破烂九便去挤些牛奶喂他,可以说,母牛是狗蛋的半个奶妈。就这样,狗蛋在不经不觉中长大。
其实,破烂九的身世也非常悲惨,他从小便父母身亡,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带大。因他爷爷年老体弱,干不了重活,便以捡破烂为生。早二十年前,爷爷病死后,破烂九便继承了他的事业,走村串巷收捡破烂,倒也一个人吃饱全家饿不坏。
可自从送狗蛋去贵族学馆读书后,捡破烂换来的钱明显不够花,于是便跟唐庆干起了这个来钱较快的行当。
“是不是在前面?”远远地,狗蛋看到前方有烛火,并伴有阵阵低沉的唢呐声,便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到时哭的时候,声音要大点儿。”破烂九叮嘱道,因为当地有请人哭丧的习俗,所以狗蛋还有一个任务,便是装作逝者的后人,跟着一起痛哭,根据以往的经验,哭得越投入越动情,得到的赏钱便越高。
“早哭惯了,现在连笑都不会。”狗蛋牢骚了一声。
“等拿赏钱的时候,你便会笑了。”在破烂九的眼中,钱是个好东西。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雇主的家,唐庆正的忙上忙下。
“你来得正好,快快过来搭把手。”唐庆见破烂九进来,便向他招手。
孙老头在西村算得上大户人家,家宅宽阔,人丁兴旺,所以前来奔丧的人不少,灵堂内哀哭声不断。
“狗蛋你快过去穿麻衣哭丧······”破烂九叮嘱了一句,便过去帮唐庆搬东西。
穿上麻衣,狗蛋走进灵堂,跟逝者的亲人一道跪到棺木前,准备开始他的精彩表演,可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赵聪,赵聪······”
乖乖我的天!狗蛋听到有人叫他的书名,便回身一看,却差点惊叫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样的场合竟然会遇到自己的同学孙小春!
“你怎么也在这儿?”孙小春好奇地问,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狗蛋这门亲戚。
“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因为自己在同学中吹嘘过,自己是富二代,如果让贵族学馆的那班同学仔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怎知混?所以狗蛋急中生智,来个打死不认人。
“噫,你连我都不认得?”孙小春有瞪大眼睛,说道:“我是孙小春啊!”
“我真不认识你!”狗蛋把心一横,说道。
“天下哪有长得这么像的人,难道是双胞兄弟?”孙小春满腹狐疑,不禁自言自语。
“我叫狗蛋,母亲就生我一个儿子!”为断孙小春的念想,狗蛋只好硬着头皮将谎言编下去。
“好奇怪——”孙小春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有点想不通。
“升仙的是你家什么人?”为尽快摆脱被动的局面,狗蛋趁机将话题扯开。
“是我家太爷爷。”孙小春随口答道。
“怎么死的?”狗蛋还是改不了那个毛病,一转身又将破烂九叮嘱的忌讳一事给忘记了。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孙小春听了并不介意,还扑哧的笑了一下,凑近狗蛋的耳边小声说道:“听我妈说,是爽死的。”
“爽死的?”狗蛋一听,觉得非常稀奇。
“早段时间,太爷爷不顾家人的反对,纳了个小他四十多岁的小妾,结果没过几天,便这样子了。”孙小春见狗蛋那好笑的神情,便津津乐道。
“真是宝刀未老啊!”狗蛋满脸羡慕妒忌恨地感叹了一句:“难怪要准备那么多女纸人——”
“小孩子人家不许乱说话!”正在两人聊得起劲的时候,旁边有个妇人拉了拉孙小春的衣角,提示说。
见有机会脱身,狗蛋便不再理会孙小春,偷偷溜了出去。
······
“今天的赏钱还真不少!”破烂九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子,一脸满足的表情。此时天已大亮,所有丧事已经处理完毕,破烂九和狗蛋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以后放学,你不用去接我了,我自己走回去。”狗蛋阴着脸说道。
“为啥?”破烂九将钱袋子藏到身上,不解地问。
“人家接送孩子用的是宝马香车,唯独你用的是宝牛——”今天碰到的事深深刺痛了狗蛋的内心,他不想自己成为全学馆的一个笑话。
“原来是这样子······”破烂九摸了摸脑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