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见惯了大场面,倒是处变不惊,连忙冲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跪着上前,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王妃息怒,郡主必定是受了他人的唆使,才会如此说。”王嬷嬷看了一眼苏曼之后,重新倒了杯新烫好的茶递给太妃道,“太妃,切莫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伤了身子。”
“母亲,我所言句句属实。”荣玥因为太妃的举动而有些恍然,但是有些话她憋了许久直接吐露出来,似乎更痛快,她攒紧了手上的丝巾道,“母亲,苏曼是个好人,因为我,她险些失去性命。而她不计较,还救过女儿的命,您不是从小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女儿斗胆恳请母亲,放了苏曼。”
苏曼一直都静静地站在一侧,她与郡主相识的时日不多,可是她却为了自己而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由得鼻尖一酸。
来到这里之后,温暖似乎又多了一点点。
郡主的话令她动容,她很感激她。要知道自己当初接近郡主,其实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离开世子府。
然则郡主却真心对待自己,苏曼面容虽是沉静,心下已是涌过阵阵暖流。
在这个视人命若蝼蚁的时代,能有这样一份温暖,很是欣慰。
荣玥凝视着母亲大人,她希望能够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答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太妃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低眸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能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烟花女子而求情,凤目之中裹挟着隐隐怒意,语气也是极度的冷涩:“玥儿,我以为你与你兄长不一样,如今看来你们可当真是我生的一双好儿女。皆为了这样一个污秽的烟花女子而忤逆我,甚好,甚好。”
“母亲,苏曼出身怡红院的事情,或许有什么隐情。”荣玥见着她一副冷冷笑意的脸有些怔忪。
空气中夹着淡淡的幽香,那是插在屋子各个角落里的菊花香味。
太妃眸底是看不清的情绪起伏,她的心早已不再静默,缓缓低头看向荣玥,随即冲一旁的下人道:“来人郡主身子不适,将她带回紫竹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她迈出紫竹院一步。”
“母亲。”
“芍药,本宫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太妃此刻双眸有些猩红,她绝不能让世子府往后的前程都栽倒在这个苏曼手里。
芍药身子一颤一颤的,搀扶着郡主,无奈郡主怎么都不肯。
王嬷嬷递了个眼神,几个婢女一左一右搀扶着郡主要离去。
“母亲,求您听一听女儿的话。”
太妃缓缓坐下,掠了一眼苏曼,随即眸如寒潭,一股肃杀之气萦绕着她的周身:“苏曼,今日你必死无疑。”
苏曼迎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萧索的杀气直直逼向自己,太妃的眼中很是冷凝。
郡主已经被一群婢女众星拱月般送走,苏曼垂了垂眸,她晓得自己再无什么机会了。
突然间,她的内心变得很平静。
可不是吗?自打来到这里,哪次不是险象环生。她的敌人简直可以组团了,而她一个卑微的婢女以一己之力,应对那样多的带有光环的大人物,想想这番经历也是起伏不断。
这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杀机,一双双眼眸都盯着自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若她来到这里就是个错误,或许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她真的有些累了,她何尝不想过上舒坦的生活。
只是生活总是无奈,不大会尽如人意。
“你笑什么?”太妃目光变得质疑,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平和有些突兀。
苏曼面带微笑,望着自己对面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淡淡回答:“谢谢太妃,让我终于能够安生了。”
“拖下去,三尺白绫了结她。”太妃看着她的笑,满心都是嫌弃,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冲一旁的婢女道,“待会将这南苑给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好好洒扫一番”。
她这个烟花女子,竟在世子府呆了半年多时日,可真是令世子府上下糟了晦气。
这样的人留在世子府,只会令轩儿与玥儿陷入歧途,自己如今果决点处决了她,世子府往后也没有那些扯不清的事情。
空气中很是安静,苏曼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她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婢女正将三尺白绫悬挂在房梁上。
她睁开眼看着周围,破败的屋子里头结着蜘蛛网,上头有一只蜘蛛爬来爬去,这便是她要离开人世时能陪着自己的东西。
眉眼间俱是从容不迫,以这种形式离开当真是没有预料过。
苏曼抬头,房梁上头的横梁有些发黑,仿佛有张无形的网将她整个身子罩住。
沉思间,两个婢女走上前,径直将她架起走向了白绫,苏曼没有挣扎,自己踩上了木墩,脖颈接触到白绫,忽然有种凉薄的感觉。
她怕死,却也晓得这里容不下自己。
她无奈,却也无惧。
既然自己只是个过客,那么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当回忆一场。
芸娘、子夜、郡主还有那个陌生男子,苏曼缓缓合上眸,她能察觉到底下的木墩已经被人抽走,而她的身子也悬在半空。
她的四肢挣扎着却发现脖颈越来越吃力,嘴里想要说什么却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全身都是吃痛的感觉,白皙的脸颊霎时有些乌青,瞳孔也渐渐有些涣散,苏曼顿时闭上了眼眸没了知觉。
俄而,门外只听见传来一声尖叫,木门被一脚踢开,荣轩走进屋子看见这一幕,一双黑眸冰冷如铁,迅疾地上前将苏曼整个人抱下,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剧烈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世子饶命,奴婢们也是奉了太妃的命令。”
“若她死了,本世子要你们去给她陪葬。”荣轩失声喊出,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十分微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竭力掐着她的人中,可是她没有一丝回应。
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晃动,此刻他多希望她站在自己跟前,哪怕说着谩骂自己的话。
她不能就这样离自己而去,荣轩漆黑的眸中渐渐有了雾气,她的身子渐渐有些微凉,那股凉意也传到了他指间,令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丢进了无边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