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公子买下了她。
她也曾是官家小姐,故而识字作诗也算信手拈来。
那公子对她有所青睐,从此,她便在书房干活。
他练字时,她便在研磨。有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起练字。
她每日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等着他回来。
她喜欢听他吟诗,他的声音很温润,是这世上最最好听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那段时日,极其短暂,却是她生命之中最绚烂的时光。
不过数月,他们之间的事情传到了他娘耳中。
他本就是家中嫡子,自然是要继承家族大业,更是要考功名利禄。
堂堂一个公子哥却同一个婢女私交过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就是一个奇耻大辱。
未多时,就在一日他照常同往日一般去太学上课,芸娘正在书房擦拭。
木门被豁然推开,一众婢女下人黑压压走了进来,那气势实在迫人。
芸娘记得清楚,他娘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
挨了多少板子,她有些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娘望向自己那一双明晃晃如刀刃一般的双眸。
那一刻,她晓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坠入深渊的人,没有一丝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
“那这件事他知道了?”苏曼虽然与芸娘相识甚久,但这样交心窝子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芸娘垂下头,不由得闭上眼眸,心中一片凄怆,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之中,周遭都是戚戚冷风,慌乱的双手无处安放。
这些事情搁在心里头这样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听到苏曼的话,她慢慢抬头,拭干眼角逸出的泪珠,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泪如雨下,声音却是明显可以听得出的颤抖,眼底有些黯然失神回答:“当然,他下学之后回来。他娘让他做出选择,要么继续与我在一起,而他将斩断一切与家的联系。要么将我逐出府,而他则继续当他的贵公子。”
苏曼低着头,看到她的指甲紧紧抠着手心,这是一种怎样锥心刺骨的疼痛。
苏曼望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眼眶发红,不由自主地拉过她的手:“他可真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芸娘的眼眶不由得留下了一滴泪,她迅疾地擦拭,随后浅浅一笑道:“苏曼,我同你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让你怜悯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眼中的这个时代,下人的生死总是无关紧要的,即便死了被丢弃也没有人会去疼惜。所以世子纵然做过许多你认为不好的事情,但后面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来世子府前,我也曾辗转过几户官家,但从未见过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管不顾一切。这份真心,我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世子。”
苏曼闻言,顿时语塞。
芸娘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笑道:“或许这便是你同我所在的世界不同的地方吧,我知道我的想法也不能强加给你。但是苏曼,我看得真切,世子变了许多。他为了你做了许多事情,这也是我无法想象的。你总是同我讲人是会变的,我觉得世子变了很多。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是用从前的眼光审视他,他对你的真心,我很羡慕。不知不觉说了这样多,我怕药溢出来,我真得走了。”
说完,芸娘拿着托盒,迅疾地离开屋子。
苏曼呆愣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头,俄而便听见木门咯吱一声响,以为是芸娘回来了,转头却看见来人是凤冥转过身去。
“你不欢迎我?”凤冥下意识地挨着她一同坐下,取出丝帕放在苏曼手腕处,仔细地诊脉。
苏曼回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对郡主曾经做的事情,噘嘴道:“郡主对我很好,所以对郡主不好的人,我自然不喜欢。”
凤冥诊断之后觉得她的脉象起伏正常,便收回了手,笑了笑道:“你这似乎是五十步笑百步。”
苏曼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凝眉摇头道:“你什么意思?我和你才不是一路人,你风流不羁,处处拈花,而郡主对你深情,你却假装看不到。”
凤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将自己带来的几贴药放在桌子上后转身迎着她质疑的眼神淡声回答:“我是个医者,在我眼里,无论对谁我都一视同仁。郡主对我有意,我心领,不过我无法回报,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无法勉强。而你呢,可真是会数落人却浑然不知自己的事情。”
“我能有什么事情?”
“世子。”
如此淡然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苏曼刹那间有些发愣,站在原地,大脑有些空白。
为什么最近所有人都在告诉她,那个世子是个好人?
明明就是他害的自己进入了这个险境,如今他却被洗白了。
苏曼心口仿佛萦绕了一股闷气,凤冥见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好笑,失声笑出道:“不要告诉我,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却不知道世子心里只有你。”
苏曼本来准备好的话,活脱脱都被他这一句生硬地挡住了,只得无声言语。
荣轩喜欢她,苏曼不由得眸中冷光一闪,绝无可能。
凤冥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淡淡幽幽地坐在椅子上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情,状似漫不经心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果然不假。”
不可能,苏曼伸手指着他道:“你们是不是说好了,郡主,芸娘还有你,怎么都成了他的说客?”
是他害的自己几次经历生死,她对他根本就没有一丝好感。
“我并不打算为世子说话,只不过觉得世子太可怜了,所以忍不住说出实情。”凤冥放下杯子,嘴角噙着一抹笑。
“他可怜?”苏曼将脸一扬,心里有些愠怒止不住散发出来,声音也克制不住地提高了些,“第一次见我,他便给我下蛊毒,更是任由世子府上任何人都可以欺负我,如今你却说他可怜,明明最可怜的人是我。”